书房对联选萃:修身(三编七)

    我们继续说“修身”。

    接着看徐赓gēng阶(清)先生一副:

动静交修立身乃固,行知并进入圣之基。

    上联“动静交修立身乃固”,意思是——既要多读多思,又要活学活用,这样才能真正建立起自己的“三观”(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才能在纷繁复杂的人世间立住根本。

    《菜根谭》中这段话,可作上联的注解:

    淡泊之守,须从浓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不然操持未定,应用未圆,恐一临机登坛,而上品禅师又成一下品俗士矣。

    下联“行知并进入圣之基”,意思是——既要努力求知,又要积极实践,这才是修炼圣贤循基入门之道呀。

    这里上下联的意思基本一致,都在讲理论与实践的统一。

    下面看钟毓龙(1880-1970)先生一副:

能守琴书是为有子,苟乐道德不忧无徒。

    上联“能守琴书是为有子”,意思是——好读书、善弦歌,这样的后代才算我的好后代呀。

    古人喜欢讲“书香门第”、“诗礼传家”、“喜闻子弟读书声”,《三字经》中讲“人遗子,金满赢;我教子,惟一经”,都是在说“读书明理”、“雅乐熏陶”家风的可贵。

    下联“苟乐道德不忧无徒”,意思是——乐道德、重修持,你要是这样的人,你的朋友肯定不会少呀。

    孔子曾讲:德不孤,必有邻。欧阳修先生在《朋党论》中说得好:

    君子……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这样的朋友不仅会在同时代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即使异时异代,也能如此。我们读文天祥先生的《正气歌》,即可感受到先生与古圣先贤的相许相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这里先后说到了“齐太史”、“晋董狐”、“张良”、“苏武”、“严将军”(严颜)、“嵇侍中”(嵇绍)、“张睢阳”(张巡)、“颜常山”(颜杲卿)、“辽东帽”(管宁)、“出师表”(诸葛亮)、“渡江楫”(祖逖)、“击贼笏”(段秀实)等等,这些古圣先贤的所作所为,皆为道义所激发、奋而不顾其身。文先生一一列举于此,就是表明要和这些人一样,秉节卫道、慷慨赴死。这不正是“苟乐道德不忧无徒”吗?

    接着看翁同龢(1830-1904)状元一副:

俨观俊伟秉节直谅,执德冲邈体道广深。

    上联“俨观俊伟秉节直谅”,意思是——端正仪容凛然不可犯,坚守道德刚直又诚实。这里的“”,古义为“诚实”。

    孔子曾讲: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就是说——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要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就像要会见贵宾一样。如果带领百姓办事,那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得像参加重大祭祀活动一样,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下联“执德冲邈体道广深”,意思是——心中有大德,境界才能又远又大;眼中有大道,器识才能又广又深。

    冯友兰先生曾有“人生四境界”之说,提出中国哲学的最高修为是“内圣外王”,是使人达到“天地境界”。我们且看先生是如何讲的:

    一个人可能了解到超乎社会整体之上,还有一个更大的整体,即宇宙。他不仅是社会的一员,同时还是宇宙的一员。他是社会组织的公民,同时还是孟子所说的“天民”。有这种觉解,他就为宇宙的利益而做各种事。他了解他所做的事的意义,自觉他正在做他所做的事。这种觉解为他构成了最高的人生境界,就是我所说的天地境界。

    中国哲学总是倾向于强调,为了成为圣人,并不需要做不同于平常的事。他不可能表演奇迹,也不需要表演奇迹。他做的都只是平常人所做的事,但是由于有高度的觉解,他所做的事对于他就有不同的意义。换句话说,他是在觉悟状态做他所做的事,别人是在无明状态做他们所做的事。禅宗有人说,觉字乃万妙之源。由觉产生的意义,构成了他的最高的人生境界。

    下面看吴大澄(1835-1902)先生一副:

抱璞守贞蓄为玉宝,论仁议福完若金城。

    上联“抱璞守贞蓄为玉宝”,意思是——保持浑朴,恪守坚贞,这些都是我长相厮守的宝贝。

    下联“论仁议福完若金城”,意思是——讲求仁德,洞悉福命,这些都是我护卫身心的金城。

    这里的“论仁”,就是弄清楚“”,“”需要我做的事,我就要义无反顾地去做;这里的“议福”,就是要看明白“”,不该享受的“”,我必须敬而远之、不能有一丝眷恋。该做的坚决做好,不该得的坚决不要,这就是修身的“金城”呀。

    接着看余绍舜(1882-?)先生一副:

论仁议福保我金玉,达性任情乐其安闲。

    上联“论仁议福保我金玉”,前面刚讲过,不说了。

    下联“达性任情乐其安闲”,意思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好好享受人生的安闲时光。

    整体来看,上联讲严肃,下联讲活泼,也是对立统一。

    这一副很适合退休老同志——气节嘛还需要长坚守,生活嘛则需要会享受。也是一剂养心养身的良方。

    最后看曾国藩(1811-1872)先生一副:

修辞立诚所以居业,服田力穑乃亦有秋。

    上联“修辞立诚所以居业”,意思是——人是群居动物,要想养家糊口就得和别人打交道,而诚信则是打交道的前提。古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要不讲信用,那就等于自绝于人民了。

    孔子尝言“修辞立其诚”,也就是说——说话一定要讲究,但不是要讲究说得多漂亮,而是要把自己的意思真实、完整、透彻地表达出来。孔子还讲过的“辞达而已矣”,以及严复先生翻译外文所追求的“信、达、雅”,也都是这个意思。

    下联“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意思是——春天下功夫耕田播种,秋天才会有粮食吃。这里是想说,人要踏踏实实,自立自强,不要偷机取巧,仰面求人。

    整体看这一联,既要长抱真诚,又要不懈努力。这两点做到了,人生也就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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