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8

手

    我跟爸爸吵架了。原因很简单，我初三快中考了，想换一个新手机查资料。爸爸说以前的手机好好的还可以用，实在没必要浪费钱换一个新的。我跟爸爸拌了几句嘴，认为爸爸小气不舍得给我花钱，气得我夺门而出。

换不了新的总可以看看吧，我骑着电动车去了专卖店，店里的手机一个比一个好看，店员姐姐推销的话我一句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新手机在说：“快来买我、快来买我！”我转身出了店门，准备回家跟爸爸慷慨激昂地辩驳一番，今天势必拿下新手机！快到家的时候，我发现电动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但是电源明明显示满电，我靠边停下查看发现车胎没气了！真的是屋露偏逢连夜雨，我快要被气疯了！没办法，只得愤懑的推着车走到了一个距离最近的修车摊。

    平日里感觉很轻盈的电动车此刻变得如灌了铅般沉重，原本的几步路也变得漫长。快到修车摊时，修车的老伯走了过来，帮忙将车抬了过去，老伯那双手似乎力大无穷，顿时我如释重负。

    我说明了情况后，老伯有条不紊的拿来了修车用具，专心致志的修起了车。我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玩着手机，这时候老人说了一句话:“丫头，你这车胎坏的厉害，不然给你换一个新车胎吧。”我一听这句话，心想这个老伯还真会赚钱，补一个胎三块钱，换一个可要七八十呢。老伯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也没生气，笑着说“丫头，你放心，你们小孩子家家没有钱，就要你30块钱的成本价就行。"说完这句话，还把那个补得“千疮百孔”的旧车胎放到了我的面前。我看见那个车胎破的实在不成样子，便答应了。

  老伯动作麻利地把车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端过来一盆清水，丝毫不顾及地上的脏乱，直接坐在了地上。老伯卸下了我的旧车胎，并用清水洗干净，放在了一旁。他去拿新的车胎的时候，我发现，老伯的手似乎有些不太正常。老伯左手小手指似乎断了一截，大拇指在弯曲的时候也异常的僵硬。右手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是黝黑的手掌上沟壑嶙峋。整张手都是皴裂之后留下的疤痕，似乎还有冬天的冻疮夏天的污脓，甚是可怖。我心里犯了嘀咕，这手都不灵活，车能修的好吗？，我顿时没了玩手机的心思在旁边认认真真的看着老伯帮我换车胎。

    老伯的左手不灵活，但是右手和左手配合起来倒很是熟稔。左手拿扳子，右手上螺丝，一看那动作便知是个老行家。老伯似乎看见了我打量的目光，回过头来冲我笑一笑，说:"丫头别急，一会儿就好。"望着老伯朴实无华的笑容，我尴尬了一下，回到"老伯，你慢点儿就是，我不急。"老伯听到的我的话丝毫没有放慢手中的动作，仍是快速的继续手中的活计。"丫头今年多大啦？"老伯边修车边问到。"13了。""上几年级呀。" "初中三年级。"老伯突然苦涩的一笑，说"好呀，初中不交学费，花不了几个钱，我家儿子上大学，今年都上大三啦。很久没回来了，他们那个学校的学费贵呀，我这儿也挣不了几个钱，前两天说他去打工了，兴许是钱不够用了吧。哎，我这个当爹的挣不了多少钱给他。"老伯好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听完这些我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连带着之前的怀疑，心中甚是羞愧。

    我看着老人熟练地拨弄车胎的手，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老伯，您这手是怎么了？"老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说“我家那混小子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冷，只能烧煤球，那小子不听话呀，自己拿了火钳把煤球钳出来玩，结果点着了家里的衣服。他妈不在家，出去买菜了。我下班儿回来的时候火烧的正大哩，黑烟一个劲地都往外冒，消防员还没来，门口围了一堆人呀！我吓得忙往屋里跑，生怕老婆儿子在里面没出来，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那小子周围都是火，身上都快被烫熟了，还哇哇的哭呢 。我把他的衣服给脱了，给抱了出来。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给烧了，就成了这个样子。好在那小子没大事，屁股上烧了一块皮，到现在还有疤呢。就是那房子烧没了，日子过得难呀。”老伯说的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心惊肉跳。尽管老伯描述得十分平静，但我一想象那冒着黑烟如“燎原”般的大火就一阵害怕。也佩服这个老伯，为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竟义无反顾的冲进火海里。“老伯，您冲进房子哩，就不害怕吗？”老伯回道：怕呀，那是我老婆儿子，我不进去可怎么办？”我内心一阵汹涌，嗓子眼像被堵住一般，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后来呀，我们村里给了一点儿补助，但是家里该烧的东西都烧没啦！所有的家具、衣服都得买啊。那时候手里又没钱，没办法，我就去打工。早上起来修车，中午去工地上搬砖，晚上帮人搅混凝土。老婆身体也不好，只能打点零碎的散工，一个月也挣不几个钱。那时候仗着自己还年轻，把衣服都让给了老婆孩子，大冬天的，穿着一个薄毛衣套了一个薄外套就出去了。手上的烧伤还没治好，就起冻疮了。那时候也没钱治，就这样耽搁下来了。现在年纪大了干不了那些劳累活了，也就修修车挣几个钱。好在我家那小子听话懂事，上了大学从来不乱花钱，还经常打工，前两天还给我们寄了点钱回来。”老伯一字一句清晰的把话说完，也帮我把车胎给换好了。我看着那双黝黑的沟壑里透着点黄色新肉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讲话的功夫车胎也换好了，板板正正的，那不灵活和恐怖的手一点都没影响老伯的技术。老伯顺带把车后座的泥点给擦干净了，我给了钱，道了一声谢谢，推着车要走。老伯叫住了我问道:"丫头，这旧车胎你还要吗？不要我收起来了。"我扭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不要了，您收起来吧。”老伯笑呵呵地把车胎给收了起来。

刚回到小区就遇到了准备出门的爸爸，爸爸一脸焦急，看见我气愤地喊道：“你跑哪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想急死我吗！”看着爸爸焦急的模样我也没了怄气的心思，嘿嘿一笑。爸爸指着我的头说：”行了给你买手机去，这个秋天我不买新衣服了。”我挽住了爸爸的手臂，撒娇地说道：“爸爸我不要新手机了，旧的还能用！但是你去年就没买新衣服了，今年再不买可就没得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