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这短暂的一生(八)”

住院期间,公司领导也派人来慰问我了番,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幸好父亲在,外交事宜全权负责,当然是一通哭诉难,但是实际落实的又能怎样?公司是以利益为主,哪能背负多少人的种种幸与不幸。但还好,我仍然有剩余价值可榨取,暂时还是安全。只能将年假、病假、事假统统利用起来了,周四做了个小手术,在腹部插了根管子,以便进行腹透,心里的恐慌比身体的疼痛来的更彻底,简直是怕到想死!

护士手把手教了好多回,仍然不是很熟练,弄不好时,还让自己痛的死去活来,在医院又多住了一周,商议好将腹透的水寄到公司宿舍,还往老家寄了些,以备放假回家。暂时不打算回家休养了,没有假期,也是有些不好羞愧回家面对方方面面 的问话,显得累赘!周五出院,正好可以在宿舍躺两天,除了做水二十分钟,还真的不太影响其他方面,但也正是做水的固定时间,也失去了很多的自由,早晚两遍做水,正好卡在上班前和下班后的时间,也算是一种天无绝人之路的幸运吧。

周一正式上班,我换到了新的岗位,陌生而不适应,白天领导多,不敢懈怠,即使没有事干也要装出有事干的样子,这是我最不擅长的一面,总是想要掏出手机。由于刚做完手术,身体还是有些虚的,同事也算照顾有加,但还是不太适应,周末也是要上班,吃饭要么食堂、要么外卖,医生嘱咐的那些忌口与补充,根本就无法做到。父亲来电,提到最多的就是,少吃点垃圾食品,多买点有营养的!人在江湖,哪能这般自由呢?现在工资只有之前的三分之二左右,吃药、检查都需要钱来解决!

当然我也加入了换肾的排队了,只是那笔天价的费用要如何筹满呢?至少三十四万啊,我只有一半的钱,谁不想健康呢?如此而过,换水、装水、上班、睡觉,日复一日,转眼大半年过去了,幸苦而适应,这根管子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了,熟练而无所谓,可是当间隔性的检查报告出来之时,还是有些懵,关键性指标都有些偏高,尤其是钾,这可不是好事啊!我还有正常的生活吗?还会有正常的女生愿意接受我吗?

我想有个家,我想有个小小的家,一日三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简单,不需要多少的钱财,只是过一个踏实而随大流的人生,别人触及的幸福,于我比登天还难啊,我这一生除了不幸,还剩下什么呢?我想有个家,可以避风遮雨的地方,而不是一直的住宿舍,真的太累了,我想有个嘘寒问暖的人。哦,从我生病到现在,母亲一个电话也没有来过,心里莫名的难受与失落,回到老家,家庭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慰问我,关照许多的注意事项,烦而逃避,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又不是想要的!

检查的数据每况愈下,虽然身体并没有多少的感触,可是数据是事实,身心俱疲啊!期间母亲终于来电话了,声泪俱下地自责,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想听到她对于换肾时拿钱的保证,可是每个人生活都不易,尤其是面临钱的份量时。日子并没有因为母亲的怜悯而带来起色,在外面又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啊?没有时间、没有工具,也许在心底已然自暴自弃了吧,既然解救不了,那就毁灭吧,看看上天想要怎样的处置我?

临近十二月份,一转眼一年又要过去了,节日的氛围更加衬托了我的悲凉与弱小。身体越发的臃肿,是胖还是肿?已然不想去分辨,水喝的很少,尿液几乎没有了,预示着双肾的歇菜,随便吧,也并不控制饮食和作息,活一天是一天了。可是我接到了肾源的电话,有匹配合适的肾源了,需要立即决定换还是不换,毕竟肾的时效性以及太多排队的人了。当接到这个电话时,既紧张又惊喜,半天的考虑时间,做的话就直接带着现钱去,费用预计在四十万!

当把消息告知父亲时,一片沉默,当然是钱的问题,我的二十多万可以立即取出来,只是另外的近二十万又从何而来呢?穷家穷戚,借了也不知道何时还得上,每个人心里都有顾忌,尽管这是救命的钱,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了怎样的慌乱和沟通,只是再接到父亲的电话,哽咽地说:“等等吧,等下次的机会吧,一下子筹不了这些钱,大都是定期存款,今天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谁家都没有放现金在家中啊!”听闻后,我不再言语!

我漠然的回了电话,拒绝后也就掐断了生活所有的希望与等待,这次不行,以后就会筹集到钱吗?谁会将钱取回来等着我的备用呢?如今工资少了、花销大了,真的难以存到钱,真的很痛心疾首当初废掉的那些钱,不然七七八八也差不多了!如今靠父亲的几率渺茫,所以这次换肾排队就是一个自欺,根本就实现不了的事,换肾后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这不像腹透般没什么影响。失去这一次机会,我像是又死了一回,生生地掐掉了所有的希望。我无力抗争、无处呐喊这生命的乐章,刺耳而揪心。

这个新年过的也是有气无力,父亲流了太多的眼泪,一声声的对不起有什么意义呢?谁又对不起谁呢?我淡淡地笑着说,没关系,来日方长。其实已然放弃了所有,在生命的庞大躯体下,我服软了,抗争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心一天一天的如止水,做水也变得无所谓了,有时候临到睡觉前才想起来,有时候早上睡过头了,就中午抽空回来做,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如此活着并没有多少的积极心理,吃的、喝的也并不在意,整个人暮气沉沉,也许游戏是唯一的慰藉与满足吧!

今年我三十岁了,三十而立,三十而立,我没有立起来,而是轰然倒塌!堂姐堂哥和我同龄,他们都已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堂姐自从生了孩子就没有上过班,连她老公,只在家打牌,人家有资本啊,拆迁户;堂哥东上上班西上上班,有他母亲帮衬着他们的小家庭,在农村的花销还是可控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无所有,就连健康都要夺走了,家庭更是可望不可及的遥远!父亲的幡然悔悟为时已晚,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只是人生就这么滑向了无底深渊,无可抓取!

三十年,我活了三十年了,真正的活过吗?我像是被套进了枷锁,始终活在卑微之中,是父亲的出走导致这一切,还是我的固步自封?我不知道,我分辨不清,只是在三十岁这一刻崩溃了,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剩下多少时日,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吃、喝、游戏?我木然地瞪着远方,那到不了的远方一直悬挂在心间,内心的澎湃汹涌,流于表面的只是浅笑罢了。三十年,如此的人生,即使六十年也只是重复而已!我惧怕我的人生,我惧怕自己由内而外的腐败!

清明放假回家,带着我积攒了大半年的安眠药,哀莫大于心死的决绝,我想给自己一个解脱,我承认我怂了,坚持无望的生活太累了,更是不知道坚持下去的意义。我一如往常般有气无力,凡事笑笑,多吃多喝的节奏,没有人怀疑,没有人察觉我那灌满铅般的心。只是看着年迈的奶奶,看着浪子回头、孤家寡人的父亲,心又一次碎了一地。可是我不能带给他们任何的益处和未来,活着对于我是一种折磨和绝望,对不起了我的亲人,无论爱与不爱,能成为一家人的缘分到此为止吧!

最后一个晚上,我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泪如雨下,我舍不得这个世界,却又如此艰难地找不到出路,所以选择放弃吧!泪水干了又流,流了又干,不知道几点了,始终瞪着双眼望着漆黑的夜晚,清晨的阳光一定会来到,只是我无缘再见了,下一世我希望有个好的人生铺展,下一世,下一世…留下银行卡的信息后,恍惚而决绝地吞下所有的安眠药,好了,世界安静了,一切都变得简单而美好了,梦好轻、人好美,我竟然又见到了洁,灿烂而温柔的笑颜,真好……

当我迷迷糊糊想要睁开眼时,恍惚觉得到了天堂,洁白而安宁,躺在柔软而舒适的床上,睡的好沉、好沉!忍不住想要再次沉入深深的睡眠中,无欲无求,只是肚子竟然咕咕叫了,哦,人死了还是会饿啊,不失为幸福的事儿!努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哭红的双眼和陌生而苍老的母亲,只看到他们又是哭又是笑,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人头攒动着!这是医院?我…还活着?我断片地停止了思考,羞愧感油然而生!

事后还原了过程,父亲晚上去放龙虾、黄鳝的笼子,半夜回来带了些田间采摘的新鲜草莓,知道我习惯晚睡,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我品尝,更是一种显摆,只是走进房间,既听不见呼噜声,又没有醒,推了推我,发觉没有动静,再看床头倒着一个空瓶,警觉起来了!于是开始死命地推、叫喊,都没有声响后,焦急起来了,打电话给家里人,将我抬到车上,一路狂奔向最近的市里医院,也足足用了近两个小时!抢救及时,也昏迷了三天三夜,更多的是自我意识的逃避,不愿醒来的逃避!

再次看到阳光,再次看到父母,我没有重获新生的喜悦,毕竟历经此次的伤害,透析又进一步严重了!连母亲都不远万里地过来了,可想事件的后怕和父亲的恐慌,也许为了亲人而活,这就是生命的意义!父母亲人一直在安慰我,吐露着各自的心酸泪剧,如果我真的走了,父亲又会有多么的痛苦呢?母亲会自责吗?我依然沉默着,不管是良言还是逆言都不想听,木然而无所谓,随后只是简单地对父亲说:我要辞职,公司真的待不想去了,同事就像避瘟神般避开我,无数次想呐喊,肾病不传染!无须解释太多,就是待不下去了,这一次,父亲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地同意了,曾经是他最坚决的坚持这份工作!

一身轻松吧,重新调整肾透析的方案后,我就出院了,父亲陪着我去公司办手续,这么多年的付出,并没有挽留,也知道我是一个累赘,能主动离职,公司也是长舒一口啊,太累了,我也不想耗下去了!辞职后的人生怎样呢?也算过的去吧,父亲为我办了残疾症和大病医保,有失面子,但是有钱领、有好处得啊,如此可以保证简单的生活和治疗,从长计议,也许可以来个众筹捐款吧,换肾也不是没有希望了,慢慢等待吧,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我在父亲的照顾与监督下,逐渐恢复和积极了,生活不易,但总有人愿意守护着你,为你付出一切,这就是爱吧,我想父亲是爱我的,我也会努力去爱他、爱每一个人,也许有另一番光景呢?人生才三十年而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即使拖着这病躯,依然可以等待绚烂的风景和某个人,我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次生的机会!

大口呼吸,我仍然害怕和孤独,但是家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和安全,我这短暂的一生还可以继续的潺潺流过,未完的故事等待再叙,翘楚而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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