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了甩我的斜刘海

“咕咕!咕咕!咕咕!…”

  一只公鸡在地上啄食物,旁边还有几只体型差不多的一同用啄着地上分不清的米粒还是小虫。地板与鸡嘴互相触碰的声音格外响亮。

  竖在一旁的单车犹如上了年纪的老年大爷,身上披着满是灰尘的雨衣,前年到今年,从未换过。

  枯黄的树叶与西风私奔,时而一双,时而三双,时而。。。地上、鸡旁边、单车上、房顶上…好像都是最好的归属,每一片的姿势都不一样。

  在房顶上躺着的,如同我赖床,等待上午的第一抹阳光出现;被鸡踩着的,如同一次意外,你更想不到什么时候突然一坨鸡粪坠落在身上,让你连颤抖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独自挣扎。

  “烤地瓜一毛五一个!烤地瓜!烤地瓜!烤地瓜嘞!香喷喷的烤地瓜嘞!”

  大爷时不时举起刀片都削不掉老茧的两只手掌,伸向火炭锅箱上三分熟的地瓜喊道。把刚刚在地上满心欢喜捡漏的两脚兽给吓跑了。

  “猪肉仔!要不要来两个烤地瓜!昨天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特别新鲜啊。”

  大爷笑着举起右手向我打招呼说道。

  我们这条街的店铺伙伴儿都把大爷叫地瓜佬儿,据说小孙子已经在上小学三级了,着实让人羡慕。

  在这条街卖烤地瓜已经三十多年了,时间长了,慢慢的就跟我们这条街的商贩熟悉了,平时见面也会笑脸相迎。

  “早饭吃了两个馒头,现在不是很想吃东西”

  “地瓜佬儿,小孙子今天怎么不跟您一起出来玩呀,今天是星期日学校不要上课。”

  我拿满是猪油的手巾擦了擦手。

  突然!

  哐当…哐当…哐当,的声音打断了我和大爷的对话,我一个弹跳,跃过不是很高的猪肉台,露出脖子伸向隔壁的水果店门口愣着。

  一个装满苹果的铁盘子貌似是从木架上跳了下来,洒落的果子都奔着各自的方向,犹如一群饥饿的小鸡,没错,有一个果子溜到我的跟前了。

“老板这只猪耳朵怎么卖啊?”

  女人声音从我的猪肉台方向传来。

  我本想着帮忙捡一下果子,说不定还能分我猪肉仔几个吃,可能来的不巧。

  “大妹子!你要半只,还是一整只?半只按斤算,一整只按个数卖,十块一只!”

  我瞟了一眼那女人。

  “给我装这一只吧!再要半斤肥夹瘦。”

  那女人伸向猪肉台指了指。

  “大妹子,给,拿好,一共十二块。”

  我拍了拍毛衣上若隐若现的猪肉碎。

  “看着你年纪小小的,不上学了?就出来给你老爸看猪肉铺?”

  女人侧低着六尺的身躯一脸茫然地用弯眉看着我。

  我舌尖抿了抿快要裂开的嘴角说道。

  “我父亲年纪大了,店铺是我八叔的”

  “'真的好像,你长得真的像我二…”女人一脸惊奇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小牙笑着。

  此时,肉台边上的一个男人突然打断了我和那女人直接的对话。

  “好了好了,小子,别光看美女啊,给我秤一斤排骨,晚上我儿子过生日”

  男人双手提着两袋东西,手背上互相交错的皱纹格外明显,透过红色的塑料袋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蔬菜和水果。

  隔着猪肉台的距离,都能闻到从那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时而浓香刺鼻,时而淡香回味,像一种不知名的花,四周满是香气的围绕,走到哪儿,就跟随到哪儿。

  当我把排骨收拾好的时候,那女人早已与我相隔五六个店铺了。

  晚上,我躺着不是很舒服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一丝睡意,直到凌晨三点多。

  “去你大爷的,居然说我像二?而且还笑的那么开心!…”

  我眼睛看着瓦房上的横梁不停地低声自言自语着。

  第二天中午,我去到店里,看着肉台上仅仅剩下的猪尾巴陷入了沉思,不由自主地甩了甩我额头上的斜刘海。

  走过猪肉台,看着日历牌上写着的“冬至”左下角画着圈圈里:季花村李姨。

  “完了完了,八叔,今天忘记去李姨家吃杀猪饭了!”

  “八叔!八叔!八叔…”

  不是很大的猪肉铺里被我的叫声吓着了。

  “猪肉仔,你八叔去前面那个游戏厅里上厕所去了,刚去不久,估计一会儿就回来啦。”

  孙大姐的声音从隔壁的水果店传来。

  “噢噢!”

  我随口回应着孙大姐。

  八叔的年纪和我相差十年,读完初中就不读了。爷爷奶奶那一辈生了八个孩子,我爸排行老大,如今我出门在外,也就投奔我八叔照顾了。

  “小猪肉仔,来,给你一串苹果。”

  “怎么整个早上没看到你人嘞?”

  “我还以为你连夜赶回去老家呢!”

  弯弯直直的眉毛,在猪肉铺的木门框旁边动来动去。一只手提着用竹签穿起来的几瓣苹果,另一只手拖着门帘的鬓角,脸颊上的婴儿肥似乎被几条皱纹镶嵌着,有暗变亮。

  “我想跟我我八叔一起回去,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回去!”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似乎为了掩盖睡过头的原因。

  “谢谢孙大姐!你长得真好看,仙女下凡一样!”

  我笑着接过那一串刚切好的苹果,直接就上牙咬。

  “哼!嗯!…”

  八叔把自己那两只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手掌装在裤兜里,小快步走来。

  快要进门口的时候,还抖动几下肩膀上的凉风,生怕被要到会很疼一样。

  “呦呵!我以为你这个猪肉档送给我了呢!”

  “还知道回来丫?”

  孙大姐的两只眼球对着我八叔全身上下移动着。

  犹如一两颗圆圆的吸铁球一般,平时只要我八叔在猪肉铺附近出现,几乎两只眼球所有的引力都跑到八叔身上了。

  随着孙大姐嘴上的呦呵。

  八叔扭身就钻进孙大姐家的水果店里坐在柜台收钱的大椅子上了。

  我咬着那串苹果,看着新鲜的猪尾巴。

  “八叔…八叔?今天是不是忘记去李姨家吃杀猪饭了?”

  我拿着半串苹果在孙大姐家大门口叫道。

  “去去去,一边去…回去看着那猪尾巴,别让人家给顺走咯!”

  八叔对我笑了笑又看向坐在收钱柜台的孙大姐。

  “小猪肉仔,把猪尾巴拿给大姐回去炖汤会不会丫。”

  孙大姐边嗑瓜子边拍了拍八叔的手臂笑着吆喝儿。

  老人常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露出门牙,代表接受了身边的一切。

  “咦嘻…大姐,您老人家还是先问问我八叔吧!”

  我继续咬着那串苹果。

  从孙大姐家的店门口放眼望去,孙大姐那只三尺长的大脚在水泥地板上竖着,生怕双脚离地会把小柜台给压个稀碎,另一只则压在收钱柜台的三分之一。

  我跟八叔一起看猪肉铺一年多了,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店里。有时候,八叔觉得店里特别忙的时候才和我一起在店里忙活。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忙,八叔就像一个拥有法术的老头儿,拥有感知能力。我什么时候忙不过来了的时候,八叔就什么时候第一出现的人。

  还记得前年的夏天,那是我刚刚出社会不到一年的时候。

  那件事情即使过去了一年多了,还是非常清晰的在后脑勺里翻滚着。

  那个女孩儿名字叫欣玫,年纪比我大一岁,是我们隔壁河布村的。

  那天早上和八叔一起正好是在河布村吃完杀猪饭,在赶往猪肉铺的路上。我蹬着八叔那二十一寸的单车摇摇晃晃的尾随着。

  年近三十的八叔双手紧握着独轮木板车,由于村里的经济条件比较落后,没有铺水泥路。地面犹如被巨石砸过的模样,跌宕起伏。载满猪肉的木板车像一头撒欢儿的成年野猪,一直往前拱。八叔如同一头刚吃饱的犀牛在野猪屁股后面追着咬,差一点儿就咬到了。

  “八老板!八老板!帮我看一下!!我车后面是不是有一只狗追着我跑…”

  我满脸发青地向八叔喊着。

  由于我是第一次和八叔一起来这个村吃杀猪饭,心里只想着吃完饭马上就要回家。

  “永光?永光!…”

  “来,把车稳住了!给你这个,辟邪!”

  八叔直接从木板车上的猪首往我单车的后座一放。

  “你大爷的!这是猪头!…八老板,你是不是想坑我…”

  我蹬着单车摇摇晃晃地在八叔前面小声的埋怨。

  差不多到了村口的时候,突然一只很大的大黑狗朝着我车后座上的猪鼻孔咬了一大口。

  “还好,还好,肉没有被咬掉。”

  我惊慌失色的往车的后座甩了一下眼角的余光。

  八叔看到我后面的猪头被咬后,马上把木板车靠在村口旁边的一户人家围墙上,拿起杀猪刀追着那只大黑狗好几百米才回来继续赶往店铺的路上。

  “我刁!我刁!…”八叔不停冲那条大黑狗喊着。手里还不停地挥舞杀猪刀,就是没有真的伤到分毫。

  “八老板!你的猪头拱到泥坑里面了。整个猪头都沾满了泥沙,还要不要?”

  我举起泥坑里面的猪头向八叔的木板车走来。

  “咔咔!咔咔!喀…”

  此时,木板车围墙里面的主人推着一扇门。

  探一个头顶两只马尾辫的女孩儿,一只手推着一扇门,另一只手拖着门框,有些怕生人。

  “喂…能去你家里洗洗我的猪头吗?”

  我放下手里的猪首跑到女孩儿面前着急的问道。

  女孩儿当时愣着半天也没有憋出来几个字。我心里又着急又尴尬,无处安放的左手习惯性的塞进裤兜子里。

  “啊?…”

  女孩一脸茫然的的看着我不知所措的小动作。

  “我是说,我可以进你家里洗一下我的猪头吗?不是,”

  “我是说,我的猪头可以进你家里洗一下吗?也不对”

  “我的意思是,可以借一下你家里的水吗?”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不由自主地甩动着我那帅气的斜刘海。女孩儿半字不语,转身跑向屋里。

  “哐当…”

  女孩儿双手举起一个大铁盘放在地上。

  “我妈妈爸爸出去地里干活了,还没有那么快就回来,你洗快一些。”

  女孩觉得我不像坏人,从头到脚看了看我。

  “八老板!让您老人家给受惊了,您老人家还是先回店里吧,一会儿赶集的时间都过了,今天的肉卖不完就不好了。”

  我从八叔的木板车上抱起猪首就往女孩儿家的院子方向跑去。

  “你行嘛…永光!”

  “店铺距离这里差不多还有十几里地呢,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然后,往右转,直走,再往左转就到了店铺前面三条街那里了,洗完赶紧回来…”

  八叔朝着女孩儿家门口说完就继续赶路了。

  “叭叭叭叭…啪啪”

  蹿急的水流从一个纯铁略带锈迹的水龙头喷涌而出,巨大的水压撞击着铁盘里面的猪首。

  “我去…这个铁盘子是你妈妈专门洗脚用的吗?那么大的一朵花!”

  我一脸茫然的看了一下女孩儿。

  “不是的,这个铁盘是专门洗菜用的。听我妈妈说他们结婚的时候就已经买了。”

  “你洗完了,可不可以分一半肉给我?我们家里比较穷,很少迟到肉,平时过节或者有客人来家里的时候才会有肉吃。”

  女孩儿咽了咽口水看着我说道。

  我朝着客厅方向扫眼望去,诺大的客厅里除了供台上面比较起眼的挂钟,周围的座椅都是用木板拼接的,更别说有电视机,收音机了。

  “你…你…”

  “你想干嘛?”

  女孩儿突然展开双手伸向我的猪头,我还以为要抢走我的猪头肉。

  “你叫啥名字啊?我叫欣玫。”

  甜美的声音从我的天灵盖上方回响着。

  “哦哦…叫我永光可以了,谢谢你,欣玫。”

  “洗完了,分你一只猪耳朵吧?这是我第一次跟我八叔一起来这个地方。”

  我抬头看了看女孩儿的脸颊。

  由于是我人生第一次和生人靠地那么近,全身的不知所措都在我说话的声音里颤抖着。

  分完猪耳朵之后,准备赶路的时候,才发现把八叔跟我说的什么上拐下拐弯的全给忘记了。站在单车旁边的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越想越着急。

  “欣玫?你去过集市的那个大公园吗?”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那里玩一下?那个地方挺热闹的”

  “待会儿我骑单车送你回来,反正现在你爸妈又不在家里”

  “……呲呲”

  我甩了甩我的斜刘海,厚着脸皮望着杵在门口的欣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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