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心铭骨的高小生涯(下)

            刻骨铭心的高小生涯(下)

      按排好我的座位,他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对同学们讲“刘有龙,大家没有和他说过话,但肯定都认识,咱大侯高小的名人嘛!他主动提出留级”。他挠了挠头,“主要想提高算术成绩,当然语文也有待于提高”。他示意让我坐下。“大家热烈欢迎他!”在大伙掌声中,我慌忙站起来,不知所措,既窘迫又激动。第二天,刘老师宣布班委会名单,提名让我担任班长。

      一天正在上自习,刘老师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宿舍),撺掇我给同学讲《水浒》中的故事,并问我“你最喜欢哪一节?”我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鲁智深倒拔大柳树”。下自习铃响了,他对同学说“大家方便一下,马上回教室,让刘有龙给大家讲段故事”。

      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我的小腿肚子直打哆嗦,上下牙也微微打架,但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呀,在刘老师期待和鼓励的目光中,先讲鲁智深在五台山出了家在相国寺看菜园。那群以偷寺里菜为生计的泼皮,提着酒菜,说是祝贺师父,其实想把鲁智深掀到菜地边半人深的大粪池中。开始我还有紧张,不知不觉进入觉色,可以用色飞色舞来形容。这伙泼皮跪在地上,其中两个一人搂住鲁智深的一条腿。我发现同学也瞪大眼睛,伸着脖子听我讲,都有点飘飘然了。我用余光发现教室门口,(刘老师有意把门开着)窗台外,挤着不少三,四年级小学弟,学妹,其中还有六年级的学生,就更带劲了。讲到鲁智深急中生智,在搀两个搂他腿的泼皮时,转过身一脚一个,把两个抱住他腿的两个泼皮,都踢到后边的大粪坑里。教室里外的学生连喊“好”,并鼓起掌来。我又继续讲,鲁智深让众泼皮把粪池里的两个泼皮拉上来,洗干净,围在一棵大人勉强才抱得住的大柳树下喝酒,忽然,听到树上有乌鸦叫,发现鲁智深不高兴皱眉头,几个泼皮抬来梯子,准备上去掏乌鸦窝。喝得兴起的鲁智深,把布衫袖子挽起来,倒搂着大柳树,大喊一声“起”!只见大柳树连根拔起,一群乌鸦惊叫着飞走了。里边外边掌声,叫好声不断,门口外六年级语文王引存老师也连声叫好,并向我伸出大拇指。

    从此我的名气大增,即使在厕所里,也有学生敬佩地看着我,老师见了我,也友好的点头。刘老师正如前边所讲,经常在讲台上,他的办公室,写几个词语,让我写一段话,并及时批改,鼓励。又把我的作文,不时在他认为精彩句子下面划一溜红圈,并让我抄写在稿纸上,不仅有红圈,有赞扬,鼓励,点拨的批语,还在题目上写一个龙飞风舞的“贴”字,张贴在教室后边的学习栏里,让同学观阅。从此,我上课更专心,作业更认真,学习更刻苦,当然成绩也更提高了。

      这时算术老师韩安稳不干了,把我叫到他的房“语文再好,顶多90分,算术好了,打100分多的是。夏中录取选平均分,最低平圴分不下85,你不学好算术行吗?”从此,韩老师讲台上让我演练,在房里给我辅导,吃偏饭,勤鞭策,多鼓厉,从此,我的算术成绩也破天荒上去了。

    刘老师说,去年,前年,大候高小考夏中推了光头,只考了两个水头二流中学,你要为学校争光。韩老师说,全县六年学生几千人,夏中四个班X5o,等于200人,多一个也不行。升了夏中,还转户口,吃商品粮,你要努力。

      大师傅姓曹,和父亲是好朋友,六年级时下留村只剩下我一个在灶上吃。他领着我到老师的小灶,向邢效善校长求请,说老师喝的汤,如果多了,结我匀一碗。校长难为情地搓了手,“这不太好吧,让别的同学发现了,家长有意见怎么办?”曹叔真是个热心人。一天他对我说,星期六晚上,禹王中学校长刘火花翻看了你班的作文,一个劲地夸你作文写的好。

      终于熬到考试的日子。考试前一天,刘老师把我叫到房里,语重心长地告诫“千万不可提前交卷,完了之后,反复检查,每一句话都要默读,看是否通顺,得体,每个字都不放过,看是否有错别。并把他珍藏的“英雄”牌钢笔,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取出深灰色包头钢笔,交给我考试用。我两眼饱含泪水,噎住无语,转过身,擦了擦泪水,向恩师告辞。韩老师也把我叫到房里,除了警告不能提前交卷外,盯嘱“如果发现有些题含糊不清,先放下,做会的,然后再做难题”。我深情地给韩老师鞠了躬,告辞出去。

      考场设在夏中,当时语文就一篇作文,其中我选的是《向刘英俊叔叔学习》。解放军战士刘英俊,在马被汽车喇叭长鸣惊吓失控狂奔,六名小学生命危旦夕之间,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六名孩子保住了,而刘英俊叔叔却倒在血泊中。我怀着敬仰的心情,挥笔疾书,监考的是后来到夏中当过团委书记的张金龙老师。他见我不假思索,伏案而写,十分好奇,在我身后盯了一小会儿,看我卷子快写完了,到讲桌上取了几张续卷纸,递给我一张。巡视了一圈,见我还没有停,就坐在走廊边离我不远的座位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我答卷。后来又递了我一张续卷纸,摸了摸我的头。

      考试完约一个月吧,从外面兴冲冲回来的母亲,眉开眼笑地告诉我,村里人传开了,听下留村学校校长李升学说,我在全县考了第一!“七条巷那个相干干(瘦的象猴,乳名叫保)保,指着我对他娘说,这是全县考第一的有龙他娘”。望着被幸福洋溢的母亲,听到这个不好证实的消息,我没有欣喜若狂,没有如范进中举,狂喊“我中了,我中了”,得意忘形,丑态百出。而是心中念叨“刘老师,这是真的吗?”

    因为政治行势,接到韩老师送来夏中录取通知书以后,第二年三月初我们才开学。一天正在那个一年四季都冒着水的洗碗池边,大侯完小的同学韩好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大侯中心校的全体老师和高年级学生,批斗刘老师,说他是特务,刘老师死活不低头,不承认,半夜上吊死了!"仿佛雷击一般,脑袋“嗡”的一响,我急乎站不稳,呆了半响,不知道好便还说了些什么,默默走开了。

    直到今天,我也想不明白。刘老师曾自豪给我们讲,他参加解放运城的战役,还有幸地见到当年著名的三五九旅长,当时大胡子王震司令员,脖子上挂着望远镜的王司令,亲切称他“小参谋”。咋眨眼之间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特务?也许他先前在国民党军队干过,后反正过来?当时年级小,不理解昔日的同事,同为沤心沥血的园丁,并且还是位曾在枪林弹雨中,奋不顾身参加歼灭国民党反动派的战斗,即便历史上有污点,也不致于戴纸帽,挂牌子,学生强按头,跪在地上,人人口诛笔伐吧?!但那个荒唐的年代,失去理智的同事,被之教唆,一点就炸,单纯如纸,却拼命的冲在前边,干着丧失人性粗暴的小学生,向谁评理?

      “山有脊梁不塌方”人有脊梁腰干硬!我想刘老师不肯低头,不肯认罪,才遭到疯狂人们的拳打脚踢,也许满脸唾沫,也许眼角出血,也许瘦小的身躯被踢倒在地,背上再踏几只脚……我不敢再想下去,但我想到,刘老师一定会不服气,回过来,死死盯着殴打他的人,当然也一定会遭到更加暴风骤雨般的报复。

    44年过去了,刘老师的坟包是否还在?大候学校师生也不可能知道,当年此处还有一具屈死的冤魂。介子推也想不到,两千年后他的故乡,还有一个与他一样愤懑而死的老乡。而介子推受到晋文公的厚葬,千百年后,还受到后人的敬重,而我的刘老师呢?

        2020年3月11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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