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热气包围着整个王庄。个别人家，种的较早的玉蜀黍已经出了天樱了。阳光透过高大的桐树枝叶缝隙，被分割成了好几道光线。
每个村子里都会有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好像是一个不成规定的事实了。每家每户的房子，也都有土瓦房变成了现在的泥瓦房。
有些人家比较有钱，最上面的一层楼房改成了露天阳台，台柱子都是水泥浇筑而成，粉刷后就像是天上玉皇大帝住的宫殿前的柱子一样，金碧辉煌的。
“他大婶子，你弄啥去了？”邻居大爷问。
“我去大堤上了。我看电视里报道哩，说是发洪水了，大堤上的水涨了，我去看看，好多人在逮鱼。你也去看看！”
“不去了。我才回来。”
屋后的拉拉秧儿长势旺盛，好多草，叫不出名字，在阳光下不停地向上生长着，遮盖了好多碎砖头。
吃过早饭，扫扫地。爷爷让我帮他搬桌子，我拖完地就骑着车子去了下溜集。
拐角处，两个老人在生火。一个老头手里拿着一根青色的竹竿，另一个老头把火点着。拿竹竿的老头把竹竿放在火上烤着，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啥。
“如果我把智齿拔了，脸会不会肿？”
“不会。一般来说都不会，吃着消炎药好点儿。”
“现在我的左边牙齿还有点儿疼。我能不能洗牙？一年了，该洗牙了。”
“管洗牙。”
“那我洗洗牙。”
路边卖葡萄的摊贩，摆弄着自己的商品。卖面瓜的摊贩，坐在板凳上玩手机。一辆又一辆的车，呼啸而过。右边停了一辆三轮车，车上装了好多草，还有桑叶，我心想：应该是割草回家喂羊的吧。
走到王庄桥拐角处，我吐了一大口唾沫儿。瞧牙的时候，那个医生总会在我的牙缝里塞上一点儿药棉，药水是辛辣的，在嘴里有味儿，不好闻。
“你哩牙还没好类某？”
“好类差不多了。”
“别慌着回家哩，来，坐会儿。说会儿话。”我想回家，大爷叫住我。
“好啊。”我停好电车。坐在了大爷递给我的木头小板凳上了。
这时候，王小猫来了。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的脸上很脏，额头的皱纹一条一条的，眼睛里黯淡无光，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活像一具僵尸，也只有他眼眶里的眼珠子在转动的时候，我才觉得他是一个人。
我对这样的人很尊重，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他们。因为我觉得不是遇上啥大事情，一个正常人走不到这一步，一个人变傻肯定是有原因的。
“嗯嗯，恁们玩类昂？”王小猫说完，蹲在了路边。离我们很远。估计他知道他身上有汗水臭味儿，怕我们嫌弃他，说明他还是有自尊的。
“嗯。俺玩类。你吃罢了某？”邻居大爷大声回答。
“嗯。吃啦。吃类黄瓜，番茄。还有馍。”王小猫说完，左手里不停地摆弄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
“大爷，接着昨天的说吧。他咋傻类？”我小声说话，怕王小猫听见。实际上他听不见，确切说他听见了，但听不懂。
“咋傻类？嗯。好长时间啦。还记得他小时候，爹娘让人家杀死了，他四姐，就是瞎眼四妮儿，还有他一起，跟着他二叔吃过一段时间的饭。说是他二叔，实际上也不亲。后来他二叔养活不住他俩，就把他家的房子收拾了一下，把他俩撵回家了。那时候四妮儿都八岁了，小猫也三岁了，会走了。说起来，他俩是真苦啊！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人看见四妮儿瞎了一只眼，都可怜她姐弟，做饭的时候，给他俩送点儿。再大一点儿的时候，四妮儿学会了裁缝，别看她瞎了一只眼，心眼儿活，学啥一学就会。可惜的是没上过学。”
“那王小猫哩？”我问。
“他，苦的很昂！都是他姐四妮儿养活大的。当然了，还有村里人养着他们。王小猫十九岁的时候，没上过学，也没啥技术，就随着村里青年人，出去打工了。过年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孩儿，挺漂亮的。听说他俩都快结婚了，结果过完年出去没回来过。有一年，王小猫自己回来了，跟着他的女孩儿没回来，那时候王小猫的脑子都有点儿不正常了。村里人给他说话，他爱搭不理的。村里人开始以为是他不礼貌，恁大了不知道人情世故。后来发现他脑子就是不正常，时间一长，人傻了。四妮儿出嫁的时候，都是在她二叔家出嫁的，那时候都没有给王小猫说。唉！估计那时候为了自己没嫁出去，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啊，就当没这个傻弟弟了。”
“在你心中，有没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没有。”
“那就对了。你心里没有爱，你只是一个活死人。”
“哼！要爱有何用？以前的老师说那是害人的东西。”
“哈哈！但凡有点感情的人呐，都是为爱神伤为情苦啊。你不懂的，不会懂的。你不结婚你永远不会懂。”
“那，大爷，你懂？”我问。
“我也不懂。”大爷瞅了瞅自家院里正在洗衣裳的大娘说，说的时候，嘴角带着笑。
“大爷，今儿没下雨，天晴了。我该回家了。”我说。
平房上的大狗和黑狗看见我，汪汪汪地叫唤。我说：“别叫啦！傻狗！没见过我回来！”
有一辆三轮车路过我身边，车上的大人瞅瞅我，估计没见过我吧。门口拐角处睡醒的猫咪看见我回来，伸伸懒腰，喵呜一声，倒头又睡了。
“爷，爱是啥？”回到家，我问爷爷。
“啥是爱啊？爱是啥东西？！”爷爷耳背，听不清我说的啥。或许，他听清了，只是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晚饭后，一切都是沉寂的。天也黑了，脑子里反而是一片空白。
夜。
悄无声息地来了。
明天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儿？
整个王庄再次选择静默了，空调里发出的声音，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嗡嗡嗡的，不安静。
外面有蛐蛐儿叫，猫睡着了，狗也不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