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读《挪威的森林》

如果说《失乐园》的颜色是朦朦胧胧的、暧昧的暗粉色，那《挪威的森林》应该是阴郁的绿色。你看书里的故事那么忧郁，但是又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木月选择了死亡，直子选择了死亡，初美也选择了死亡。在17岁，20岁，24岁，花一样的年纪。为什么呢？因为活下去是一种痛苦吗？

木月的死大概是最突然的，几乎是毫无征兆。那天下午，他还和渡边打桌球，赢了三局；晚上，就在自家车库发动引擎，离开人世。他家境富裕，有亲人、爱人、朋友，为人热情公道，是一名优秀的少年。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木月会选择自杀呢？

我记得我看过一个新闻报道，讲的是英国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女孩毫无预兆地选择了自杀。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女孩的亲人哭着说女孩平时很活泼，根本就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但是经过调查，警方怀疑女孩患有抑郁症。她挂在房间门口的一个带有“I AM HAPPY”字样的牌子倒过来，写的是“I NEED HELP”。

“我需要帮助。”

不是所有的抑郁症患者都能倾诉自己的痛苦，正常人没有办法想象抑郁症患者的内心世界。他们是不是每天在生与死的边缘中苦苦挣扎？你看见他们或哭或笑，却不知道他们内心的痛苦茫然。木月的死奇怪么？不奇怪的，只是你不是他，你不知道他的内心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再说直子。直子的家族早早就有过自杀的案例，由此我们可以猜测，她会选择自杀，不仅仅是因为木月的死亡，还是因为她的家族基因里本身就带有自杀的因子。

但就直接原因说来，直子的死源于木月的死。

作为木月的青梅竹马，直子把自己的很大一部分生命都放在了木月身上。木月走了，就把直子的那部分生命也带走了。从木月死去那天起，她就一直在生与死的边缘中挣扎。她费尽力气活着，却没有办法自救，于是想紧紧抓住渡边的手，爬上活着的岸——她真的在很努力地活着——但渡边抓不住她，救不了她，于是她选择了死亡。

我认为初美和直子的情况是有些类似的，都是把自己的部分生命放在了别人身上。可是那个人猝不及防离开了，于是她们的那部分生命也就丢失了。对于初美来说，永泽是她的爱人，更是她的信仰。永泽离开了，她对自己的生活感到质疑与空虚。她花了四年的时间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常轨道上，尝试过过正常女人的生活，为此还组建了个家庭。可是她尝试了，失败了，自杀了。

不胜唏嘘。

生与死的界限似乎如此明晰，选择了生就不是死，选择了死就不再生。“生在此侧，死在彼侧。我在此侧，不在彼侧。”但是从我们一开始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死亡。生死是相依的，一个人的存在，必然与死亡有关。死亡是与人一起存在的，死与生是共存的，是包含在生存当中的。只是我们的感知，我们的感知有时候在欺骗我们，说生死对立。

全书最喜欢绿子，明媚大方、特立独行。如果说直子是森林深处最苍郁但缺少生机的树，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颜色；那绿子就是森林中最茂盛的、挺拔的一株，向着阳光肆意生长，让人心有期盼，看到就有很欢喜的感觉。她的生命中也有遇到难过与悲伤，但是绿子就是绿子，是跌倒了会自己爬起来的绿子，在风雨中也能前进的绿子。

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悲伤就是悲伤，死亡就是死亡——它们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于是要坦然接受，认真生活。

渡边也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呀。他身边有许多人离去，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走上同样的路。他也会为他们的离开感到难过，却从不曾想要放弃自己作为人的最基本的生存权利。在书的结尾，他和玲子告别的时候，想到的是“我们是在活着，我们必须考虑的事只能是继续活下去”。虽然命运多变，前路迷茫，但是不管经历了什么，仍然努力生活，既能选择生存，又可接受死亡的人，在我看来是真勇士。

不选择死，但接受死；不选择死，但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