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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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经过了较大增补,几乎是全新故事了。

东汉,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

末代皇帝刘协(汉献帝),自八岁登基至今,已经当了十九年的傀儡皇帝了。

江山社稷存亡,皇权龙脉传承这些事儿,令刘协如牛负重,可至少他活得比绝大多数百姓要舒适。

这一年,东汉发生了不少大事儿。

刘备三顾茅庐,卧龙《隆中对》惊艳天下。从此皇叔终得三国超一流,独一档,智几近妖的诸葛亮相助,正式开启外挂模式。

208年初,作为蔡邕的铁杆好友,曹操送了大量黄金给匈奴,把蔡邕的女儿蔡琰给赎了回来,蔡琰有一个响当当的名称,蔡文姬。

彼时蔡文姬已经是匈奴左贤王的妻子,还为他生下两个儿子。

归汉途中,她因为思念在匈奴的孩子,创作了《胡笳十八拍》,流传千古。

后来曹操做媒,牵线搭桥,把蔡文姬嫁给董祀。

董祀起初心里苦,蔡文姬可是比他要整整大上十五岁。

再后来,董祀犯了罪要被处斩,蔡文姬苦求曹操将其救下。受了妻子救命之恩的董祀,也逐渐对她产生真感情,二人最终在陕西蓝田山水之中隐居终老,传为佳话。这也是曹操生平少有的成人之美。

还是208年,神童曹冲,曹冲称象的那位曹冲,病夭。

他聪明绝伦,据说曹操一度打算让他继嗣。曹冲的死,令曹操十分悲痛。

同年六月,汉献帝听从曹操的建议,废除三公,设立丞相。

曹操登相位,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力达到巅峰。

这虽被一些忠臣所不齿,但曹操专权,平定北方,事实上使得皇权范围内的百姓,少受了一些战乱之苦。

后来又扫灭天下诸侯,逐渐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客观上在促进华夏走向统一。

还是这一年,长坂坡一战,赵子龙七进七出单骑救出小阿斗。刘皇叔再次开启地狱级逃亡模式,不过这次逃亡对皇叔而言,却是向死而生,凤凰涅槃。

黑暗的终点,光明的起点,荆州开始向他招手。

208年10月,诸葛亮在东吴舌战群儒,把孙权手下的劝降派骂得服服帖帖,吴主最终同意联合皇叔,抵抗曹操大军,才有了世上著名的赤壁之战。

208年还没结束……世人熟悉的孔融,孔融让梨的那个孔融,大造舆论组织文官抨击曹操,言辞太过激烈,曹操受不了,将他斩了。

依然是这一年,司马昭的弟弟司马师出生了。这家伙后来可是把曹魏第四任皇帝曹髦(曹操曾孙,曹丕孙子)给杀害了的坏角色。

司马家建立的晋朝,应该是华夏史上最丢人、最没有下限、最恶心的一个皇朝。

他们开创了臣子弑君篡位的先例,败坏纲常,后世许多人开始越过这条红线效仿。

这还不算严重。西晋后期,丢了中原,导致五胡乱华近百年,汉人被大规模屠杀。

208年最为百姓所熟知的大事,却不是上述那几件。

而是神医华佗之死。

言归正传。

208年七月,曹操发动了赤壁之战……二十万大军挥师南下,直抵长江。

战况甚烈,转眼已是年底。

腊月,凛冬已至。

不少北方兵士的家人们,犹在打听战事情况,他们家中儿郎、夫君,是否能赶回来过年。

此前每月都来报信的驿夫,这月迟迟未见。

有人说,丞相亲率大军,已经得胜,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也有人说北方弟子不善水战,战事胶着,说不定还要征兵往前线补充。

众说纷纭,搞得人心惶惶,尤其是家中尚有男丁壮汉的,更是长吁短叹,生怕突然就要被征走,至亲分离。

许昌城内。

这是个难得的晴天,老天下了月余的大雪,小憩去了。

太阳光犹如神仙的长剑,刺破厚重的灰青色云层,照耀大地,有些晃眼睛,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下午未时(3点左右)刚过,街头巷尾就出现大量甲士,布控各处要道,明枪亮戟,呈现一片肃杀之气。

集市上。

“走走走,快收了摊子。”几个商贩手忙脚乱地收拾摊位,互相招呼着准备回家。

凭他们在这乱世里能苟活下来的经验,街面上突然冒出这许多士兵,那不是要抓乱党反贼,便是要当街杀人,总之必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们这些土鸡瓦狗,眼界甚浅!”屠户王锤镇定自若,站在自家肉铺前外,叉腰看周围人慌乱犹如无头苍蝇,嘲讽道。

许昌乃是当朝第二国都,能有什么乱事发生?

他话音刚落……

“丞相班师回朝!”

“回避!”

一名手持令旗的甲士,策马狂奔而来。

高头大马铁蹄击踏青石路面,发出轰隆巨响,震得人心头发慌。

来不及躲闪的王锤,被甲士用军棍砸在脑袋上,当场毙命。

骑士过后,风卷残云,道路上来不及收走的杂物,被撞得七零八落,鸡零狗碎,四散遍地。

“就班师了?”惊魂未定的百姓面面相觑。

几个衣着破落的小孩,偷偷到王锤肉案上拿走几块五花肉,卷入衣襟就跑。

“不是夏天才南下攻打东吴么,这才半年不到便班师了?”

“听说东吴那边,和刘皇叔联手了……你们知道么,皇叔手下,关羽张飞,都是比吕布还猛的狠人……”

“仗打得这么顺吗?”

“顺利?怕是不好!还记得曾有人劝相爷么,咱北方人不熟水性,不宜水战。那些南方人,在水里一个可以打我们十个。”

“嘘!莫要妄议时政,想进大牢过年么?”

“就是,如今许昌大牢已经人满。牢里放不下的犯人,都被拉去乱葬岗直接砍了。”

“什么?都不埋么?”

“埋?有那力气挖坑,多斩几人不是更好?”

众布衣们看了看热闹,胡侃一阵子,突然觉得继续停留很是危险,遂作鸟兽散。

天空忽然变得灰暗,无数云层连接在一起,成了一张厚重的云毯,鹅毛大雪片片飘落。

许昌大牢。

院内,大雪正下得紧,无声无息,铺天盖地。

一棵老树的枯枝堆满积雪,嘎吱一声,断裂落地,无声地没入积雪中。

连年征战,破城无数。

冬雪下了月余,将这些悲惨凄凉遮盖其下,大地竟然白茫茫一片,看起来甚是干净。

呼啦一声,大牢外门打开,几名小吏慌里慌张跑出来,互相催促,朝外奔去。

一名中年狱卒,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看几人跑远了,咕哝一声:“慢点跑,地滑!”

接着关上大门。

“没出息!”他晃了晃脑袋,搓着手往回走。

嘴里呵出来的气,把下巴的胡须冻得花白。

门闩虽是木头打造,却冷得像寒铁一样,刚才关门也就眨眼工夫,手指头已经冻得没感觉,仿佛没了。

吴押狱回到昏暗的大牢中,开始挨个检查牢房。

刚才接到急令,丞相班师回朝,随军带回一些犯人,要关入大牢。

犯人大多是战事后期,和东吴方面私下书信往来的一些官吏。

此时狱中缺乏人手,他更要小心巡视,不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经过每处牢房,都有酸腐霉臭之味扑鼻而来。

其中一间,罕见的竟有油灯亮起。

吴押狱走近前,透着胳膊粗的格栅,脸色凝重,朝里看。

火光摇曳,将黑影投在墙上地上,仿佛有鬼影起舞。

牢内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稻草。

一位清瘦老者,正端坐在桌前,就着油灯,聚精会神,提笔疾书。

老者约莫六七十岁,脸上却没什么皱纹。

可能是在牢房待久了,终日不见阳光,没什么血色。

他白发梳成一个发髻,胡须有尺许长,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神韵。

“这篇也写好了!”老者忽然把毛笔一放,拿起刚写完的那张纸,轻轻吹气。

片刻过后,墨汁干了,他把面前已经写了很多字的一沓纸连同这张叠放好,小心地用布包起。

“华神医,华神医!”

华佗听到有人呼唤,慢慢转身,见是吴押狱,便朝他微笑点头。

自从被下到这大牢里,没少承他照顾,给自己牢房里铺满稻草,还送来笔墨纸砚。

“华神医在忙什么呢?”吴押狱很好奇,这老儿在狱中神定气闲,每天都在写写写。

华佗正待答话……

“丞相使者到!”传唱声音刚落,已经有一人走到牢房门口。

此人身着黑衫,裹了一件皮袄。高约六尺,一对眉毛就有寸许,很突兀地立着,平添了一股戾气,身后跟着差拨。

使者停在门口,陪他一道而来的差拨冲吴押狱使了个眼色。

后者连忙替他开门,便垂手立在一旁。

华佗看着来人,眼神中的厌恶之色转瞬即逝,反而笑起来:“丞相这么快便班师回朝,想必是打了胜仗?”

使者恶狠狠地瞪了华佗一眼。

曹操兵败赤壁,若不是关云长念旧情,于华容道将他放回,丞相和他的那些精锐手下怕是要被一网兜走。

哪怕现在是大牢里,使者也不敢议论战事,更不敢接华佗的话茬。

“少废话。你当知我来意!”使者从华佗身前走过,大刺刺地坐在桌边。

华佗目光跟随使者,等他坐下之后,盯住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大人,左慈乃是当世高人,修成了道术,可惜与丞相只有薄缘,现在已经远走不知去向,华佗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左慈多次用幻术迷惑丞相,乃妖人也,你与他交好,何不说出他的行踪,好将功赎罪?”

“大人,老朽最后一次见到左元放,他乘着一头仙鹤飞走,说要去极东之地寻仙问道,不知何年月归来。丞相何不派出人马,一路向东找找?”

使者见华佗又拿这句话来搪塞,气得一拍桌子:“极东之地,便是大海……”他一想到这回曹操刚在水上打了败仗,立刻闭嘴不言,瞪着眼睛四周看了看。

差拨和吴押狱,此刻早就退出牢房外,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不真切。

僵持了一会儿,华佗从桌上拿起刚才整理好的包袱,递给使者:“大人,这是......”

使者目光被包袱吸引,眼里微微放出一丝光来,伸手夺过用力捏了捏。

这手感不像是黄白之物……

随即将它打开,看到是一册书卷,立刻面露失望之色,胡乱地翻了翻,重重地扔到桌上。

一页纸张从包袱里面抖落出来。

灯光昏暗,但还是能看清上面写着三个清奇古朴的字:“青囊书”。

“一本破书。你拿来的若是些值钱的物件,或许我还可以回禀丞相,说你华佗已经悔改认罪,求丞相饶你一命。一本破书......”使者忽然愤怒起来,抓起包袱朝空中扔去。

包袱抖开,片片书页四散飘落。

华佗急忙四处去捡那些书页,有几张落在油灯之上,燃起金焰。

吴押狱不知从哪里火速出现,抢过这几张来,手忙脚乱地将火苗扑灭。

使者一甩袖子,站起身来,往牢房外走去:“华佗,你要想活命,就说出左慈的下落。这些破书页,既非行兵打仗的兵法,也不是治国方略,丞相可没空看,我也不会替你转交,死了这条心吧!”

话音越来越远,差拨紧紧跟着,一起遁入了黑暗。

散落地上的书页被两人重新捡起来,华佗又重新包好。

“吴押狱,老朽如今六十有七,死则死矣。只是这毕生所学的《青囊书》......”华佗并不怕死,他所担心的,只是自己医术失传。

刚才使者将书卷掷地,也完全绝了他对曹操的最后一丝希望。

在三国这个封建时代,中医乃是“方士”,属于贱业,并无什么地位。

华佗的盛名远播,乃在于他死后。

吴押狱没有答话,很是同情地看着他。

华佗在大牢的这段时间,他尽可能地进行了照顾。

给他的牢房铺满稻草保暖,还弄来油灯和笔墨纸砚让他写书。

吴押狱这样做,只因华佗多年前的一剂方子,治好了老母亲多年的腿疾。

华佗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可惜这次,想杀他的人是曹操。

在许昌,天子要杀人,不一定能杀得了。

曹操想杀人,一定能杀得了。

莫说是一个神医,远些的如吕布,近的如许攸,一个是横扫千军的名将、一个是运筹帷幄的谋士,曹操说杀也就杀了。

看到华佗从牢房一头,走到另一头,从另一头,又折返回来,反复折腾,吴押狱有些难过:“先生,要是您当年替关将军刮骨疗毒之后留在他身边,不再回来,也许就没有今日的灾祸了。”

“华佗是医者,治病救人乃本分之事。普天之下,哪里有灾病瘟疫,华佗便应当前往,绝不会呆在一个地方,为一人所用。”华佗停下来,认真地说道。

吴押狱看着华佗,只觉得这老头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竟很像战场上冲锋陷阵,刚强而不畏死的将士。

华佗慷慨激昂过后,忽然盯着吴押狱看:“这本医书,实在是倾注了我毕生心血,如果失传,便是我一生最大憾事,死也不能瞑目。等我死后,吴押狱可否替华佗保存此书,日后遇到有仁心的医者,就替我赠送与他。如果......如果实在遇不到,那么也是天意啊!”

“先生放心,我定不负所托。”吴押狱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吴押狱知道,曹操要杀华佗,无非是借着华佗与左慈交好,给他安了一个“结交妖人”的罪名。

此前,在曹操门下待了多年的左慈,用法术几次戏弄了曹操,最后骑着一头仙鹤,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曹操知道华佗与左慈交好,追问几次。

华佗只说不知,反而替左慈讲了不少好话,劝曹操善良。

这个曹操也就忍了,他毕竟不是嗜杀之人。

华佗医者仁心,不愿仅为曹操一人所用,多次称病回家,在市井中行医,不听曹操宣召。

后来曹操派人访查,发现华佗神采奕奕,并无病态,才知道他骗了自己。

这回可是触了曹操逆鳞。暴怒之下,将他关押起来,定了个“结交妖人,大行巫术”的死罪,眼看离处刑之日已经不远。

在汉朝,凡是和“妖人”,“巫蛊”沾上,那都是死罪。

英明如汉武帝,当年也因为巫蛊之祸,杀人无数。

吴押狱又和华佗闲聊几句,便也离开。

华佗发了一会儿呆,将刚才被油灯点燃的那两页纸拿出来,看看已有字迹被烧,便抽出两张新的纸,重新誊写。

“老友!老友!”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不知从哪里传来。

这声音,华佗听得耳熟,怔了怔,觉得可能是自己牢里待久了,有些癔症。

“老友!抬头看!”那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从牢房顶部传来,清晰无比。

华佗顺着声音提示,仰头观望。

大牢为了防止有人脱狱,建得很高,地面距离屋顶,约有两丈,四周也没有窗户,放眼看去,就是一片漆黑的穹顶。

并没有看到人,倒是有一张纸,从漆黑中窜出来,缓缓飘落。

这张纸对折起来,沿着折痕,两边正上下抖动,宛如飞鸟振翅。

油灯的微光映在纸面上,微微泛黄,像是符纸。

“老友别来无恙啊?”

这声音,竟然是从黄纸上传来!!

那黄纸还在飘落,到了华佗肩膀高度,就悬停不动。

华佗擦了擦眼,定神看去,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人儿,坐在纸上。

小人鹤发童颜,身着青色长袍,小嘴一张一合,传出人声来。

正是好友左慈左元放!

原本洒脱飘逸的左慈,化作这么一个小人,乍一看去,十分有趣。

“老友休要惊讶,这是小小术法,传音来此,并非我本人。”

“哦!”华佗直直地看着小人说话,甚觉有趣。

以前左慈还在曹操这里时,就见过他水盆取鱼,蜀地买绢,起初以为不过是事先准备的障眼法。

后来见他变山羊戏弄曹操,驾鹤远遁,才感到术法的神奇。

“我身在东海,近日总觉心神不宁,推算一番得知老友灾祸加身。我说个地方与你听,你且讲给曹操,让他派人寻去。我自会施个障眼法死在他面前,帮你脱罪。”坐在符纸上的左慈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元放兄有心了!华佗感激不尽!曹操杀我,与兄无关。华佗也绝不会做出这样有辱兄长名声之事。”华佗面色淡然,轻声回绝。

华佗医术精湛,却绝不迂腐。曹操这人,时而气量极大,时而心胸狭隘,为人又多疑。

为了根治他头痛之病,华佗曾提出了开颅的方案,当时把曹操吓坏了,怒斥其要害他性命。

眼见曹操对自己生出嫌隙,又为了能自由行医,遂称病辞官而去。

这种种事情,在曹操眼里看来,却是自己想害他性命不成,又惊慌逃遁。

只是稍稍顾忌华佗在民间还有一丝名声,才安了个结交妖人的罪名,好名正言顺的诛杀。

左慈也不管华佗推让,一字一句说了个地方,再三嘱咐他牢记。

两人又闲聊一阵,便见符纸开始晃动,似乎力有不逮。

“老友,我这术法时间就要到了,那个地点你要记牢,我自会想办法死在曹操面前。”

华佗又是淡然一笑。

此刻他的《青囊书》已经得了吴押狱允诺,心里放下了大石头,再也没有担忧。

他忽然说道:

“元放兄,你化作的这个小人,可是障眼法?”

“非也,乃是我以神通敕令稻草所化,时辰一到便会化作飞灰。”左慈皱紧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哈哈一笑:

“你这老儿,又打什么主意,莫非想用这化身小人研究什么医术?”

华佗却满脸认真道:“可惜以前,没有机会研究人体五脏六腑,经络分布,本想着你这化身时间到了没有用处,拿来看看。”

左慈知道他这老友,钻研医术成痴,心下感叹,也不介意,又对其叮咛一番,那黄纸“砰”的一声,无风自燃,沿着边缘烧起来,化作无数星光,瞬间又黯淡下去,只有许多尘埃绕着油灯飘舞。

数天后,华佗被曹操斩首。

左慈在约定的地方,始终未见有人来寻找自己,等了数月才收了神通,踏入东海,再也没有回来。

华佗被杀那天,吴押狱没去法场看热闹。

他来到牢房,把华佗用过的笔墨纸砚等收拾妥当,同那本青囊书,一起拿回家里。

回到家中,独自喝着闷酒,还向着法场方向,遥敬数次。

听说那天法场十分拥挤,无数百姓围观,其中还有不少士族和官吏。

只不过涉及“妖人巫术”的大罪,没有人敢求情,大伙只能暗自哀叹。

更多的人想的是,以后倘若被疑难杂症缠身,可该找谁去医治?

几天之后,华佗被问斩的事情,也逐渐再没有人提起。

这年头,战火纷飞,到处死人,百姓时刻悬心吊胆,愁的都是自己还能活多久。

一日,吴押狱回到家中。

刚入院子,就听到家中有些喧闹,似乎来了不少人。

快步进屋,就瞧见几位同僚都在:张瘸子,吴老黑,黄坎等人。

还有差拨。

吴押狱心中一凛,暗道不妙。

众人见他进屋,脸色复杂,各不一样。

静默了一会儿,差拨上前跟他说了几句话,吴押狱听得面色变幻不定。

原来这些人知道华佗临死前写写画画留了一本书,斩首那天被吴押狱收走,他们怕此事被传出去,惹出祸来。

因此禀报差拨,来他家中索取,并向吴押狱晓以利害。

古时候能在牢房当差的,许多都是世代相传,父传子,子传孙,因此这些人交情深厚,他们此举,倒也确实为了吴押狱好。

吴押狱正在犹豫,却见妻子拿着一册书卷,从里屋走出来。

“我就说了这东西不能留,说什么医书,万一是巫术呢?你看得懂?”她抓着书卷,看了一眼丈夫,又递给差拨。

差拨一把拿过来,胡乱翻了几页,倒是认得《青囊书》这几个字,里面的内容,也约莫看出了一些草药名字,点点头。

吴押狱始终不说话。

他的妻子接过青囊书,往瓦盆丢去。瓦盆点了火,纸张遇火,烧得极旺,火苗蹿出老高。

等到在众人目睹之下化作黑灰,他的几个同僚才拍拍吴押狱肩膀,鱼贯而出。

吴押狱则黑着脸,坐在桌边黯然不语。

妻子看他难受,反倒有些不安,好心劝慰了几句,赶紧去烧火做饭,准备几个好菜,让他下酒。

吴押狱看妻子离开,立刻就抹抹脸,回归平静,哪里还有什么难过、懊恼、悔恨,反而露出一丝黠笑。

他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一杯,朝地上洒尽,算是遥祭了华佗。

又对着半空抱了抱拳,自言自语道:“虽然抄写了一本,可我愚钝,也不懂书中内容,顶多算是照着先生的字临摹一遍。现在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应该再也无人知晓《青囊书》的存在,过个几年,风声平静,再慢慢替先生寻找传人吧。”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卷书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又藏入怀中,拍了拍胸口。

书面上三个充满肃杀之意的字:《青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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