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基层长篇纪实小说] （ 续篇51）
水竹凹
作者：蒋春木
51、雪上加霜
水竹本指望，江东一号能带来起死回生的局面。
谁承想，现在是掉进井里打扑腾——要死不活。
望月咖啡馆基本处于保本状态，望月足浴城虽然稍有利润，也仅仅能保住每月付出的利息。
借用企业助保贷的资金，用了快有二年了。
或许是，因为水竹还在位，或许是，每月利息都在按时兑现。五家企业至今没有开口要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水竹在几个企业借钱的事，也引起了开发区企业的议论，甚至是警觉。
当水竹再次开口借钱周转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
江东一号贷款的300万元，水竹和刘成各承担一半。开业一年多了，也没收回一分钱。
还有其它几笔贷款和借款，也将陆续到期。
此时的水竹，陷入了痛苦的绝望之中，整天萎靡不振、神思恍惚，再也无心于工作了。
那段时间，他几次受到市领导的批评。他知道自己在开发区主任的位置上不会太长了。
他的心理和精神已濒临崩溃，他感受到了，危机渐渐向他逼来，几乎触手可及了。
人啊，往往总是这样。一步走错，步步错，等你想回头时，已经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你早已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而人越是在绝望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再犯错误的时候。
因为，绝望的人，无论抓住了什么，都以为是救命的稻草。
或许是人求生的本能，又或许这就是人的本性。
这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面的孙仁晓，像个幽灵一样，又出现在水竹的咖啡馆办公室。
水竹一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今天又是来求自己办事的了。
孙仁晓一口一个老大叫着。绕了半天，终于说到了正题。
孙仁晓说，他想开一家游戏厅，主要是捕鱼机、顶球机之类。
他说现在游戏厅特别火爆，市区刚刚流行，如果开起来，一天挣个5万、10万的不成问题。
他说的涂米星直炸，一张小嘴像放小鞭炮一样“啪啪”的说个不停。似乎按他说的，只要游戏厅开起来，一年内就能彻底翻身。
他越说越激动。但是，当他发现自己说了半天，水竹也没有多大反映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又开始蛊惑起来。
“老大啊，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我现在这么困难，如果不用奇招，一背子也翻不了身……”，他神情亢奋的说着。
水竹听了半天，也知道孙仁晓的心思，但水竹始终就是不问，一直坐在椅子上，默默的抽着烟。
或许是孙仁晓说的嘴干舌燥，自觉无趣，又或许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只的自己先开了口。
他想在阿龙那里借100万元、月息5分。他跑了好几趟，阿龙始终没有答应他。
最后，阿龙说只要水老板担保他就借钱。
水竹冷冷的问道“你欠我这么多钱，每次找你，你要么是避而不见，要么是含糊其辞，到现在没还过一分钱。我现在这么困难，你怎么想到还要让我来担保？”
孙仁晓立马站起来，激昂的说道“老大，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必须要赌一把。我发誓，只要这次你帮我一把，把游戏厅开起来，我在一年内什么钱不还，都会把你的钱还清，如果做不到，我不是爹娘养的……”。
孙仁晓又信誓旦旦起来。但是，他这样的赌咒发誓，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孙仁晓见水竹顾虑重重，他又补了一句“老大，反正你也撑不下去了，何不再赌一把？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能起死回生呢？……”。
孙仁晓再次击中了水竹的死穴。
他清楚水竹现在最想什么，最怕什么。他对水竹太了解了，就像他了解古风一样。
上次江东一号贷出的300万元，担保公司古风最后不也是乖乖放出来了吗？
他太熟悉这些当官的心理了。没有哪个当官的不怕出事，没有哪个当官的不在乎头上的“乌纱帽”。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正如他所说的“耍无赖，也要耍出水平”。
他相信自己，能把这些当官的“拿捏的死死的”。
他要把这些当官的，当作自己的“垫脚石”。
无论是谁，哪怕是自己的恩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合作伙伴，只要能为自己所用，他都要利用。
他的信仰就是“人不为己，天除地灭”。
他不在乎用什么手段，手段在他来说，就是耍无赖的“水平”。一旦成功了，还有谁在意他的手段吗？
孙仁晓太清楚水竹现在的困境，也太了解水竹的性格和心理。
他要在水竹彻底崩盘之先，再拉自己“一把”，再当一回“垫脚石”。
在他心里，这也算是水竹“死有余辜”、“死有所值”了。
他要榨干水竹最后一点“油水”、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为自己所用。
水竹漠然的说了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考虑考虑……”。
孙仁晓走后，那天他打给水竹的电话有四、五十个，下午和晚上又跑到水竹的办公室。
第二天，孙仁晓几乎是每隔十分钟就是一个电话，一天跑到水竹那儿不下于10次。
水竹一直没有松口。
水竹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心里始终在打转转“要不要帮他一把呢？”如果不帮，他也无可奈何。
但是，他又心想“自己这关怎么过呢？”
此时，水竹的心里已经很清楚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是身败名裂、家破人毁的下场！
水竹的脑子似乎要炸裂。他感到矛盾、痛苦、酸楚……如同打翻的五味酱油。
一种声音，在不停的蛊惑着自己“赌一把吧，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等死要好吧……”。
另一种声音，又在不断的敲打他“不行，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最终，水竹的情感依然战胜了理智。
他实在是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即将出现的死局。
他宁愿赌一把。赌孙仁晓还有一点点良知。
水竹在孙仁晓的借款上，签上了担保人的名字。
当天，孙仁晓拿到钱后，就再没有电话了。
过了几天，水竹打电话给他，孙仁晓说游戏厅的手续太难办了，正在找人办理。
一个月过去了，高利贷主阿龙找到了水竹，说孙仁晓利息未付，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打他电话也不接。
水竹打通了孙仁晓的电话，他说“老大，你先帮我垫下，过两天我就给你……”。
没办法，水竹只好先付了五万元的利息。
第二月依然如此。第三个月打电话不接，再打显示忙音……第四个月之后，就找不到人了。
直到半年快到期了，孙仁晓也没有付过一分钱利息。
这笔高利贷到期后，阿龙再次找到水竹，说找不到孙仁晓。问水竹“怎么办？”
一天，水竹终于得知，孙仁晓躲在清水大楼某个办公室里。水竹通知了阿龙，并和他交待了几句。
阿龙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师弟，和水竹一起，在清水大楼一间办公室里，堵住了孙仁晓。
阿龙见到孙仁晓，脸色立马变了，几个小兄弟象狼一样围住了孙仁晓，似乎随时要吃掉他一般。
阿龙指着孙仁晓的鼻子，厉声吼道“我知道你心思，你就指望水总还这钱。我今天明确告诉你，水总利息一分钱没少过，也从没超过一天。我现在不找他，就找你……”。
阿龙暴跳的要揍他，被水竹拦住了。
他再次怒吼道“这钱不还也行。我不要了，要么你自己，要么我帮你，废掉你一条腿、一条胳肢……我要是让你得逞了，我阿龙从此不在江东混了！……”。
孙仁晓瘦弱的身体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乌黑的猴瓜脸泛出青色。他颤栗的说道“再容我几天，行不行？”
阿龙立马吼道“行，我给你三天。三天时间，你不还，我找到你家里，要是再找不到你本人，我找到你父母亲……”。
说着，阿龙一帮人怒火冲天的走了。
等人走了，水竹气愤的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办？你把我害的已经够惨了，我现在随时会崩盘，下场就是身败名裂，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害我吗？……”。
孙仁晓见人走了，立马又坐直了身体，好像要挽回刚刚的委屈似的，愤愤不平的说道“我害你什么？小贷公司造成的亏空不是我一个人扛着吗？我要你们承担过吗？……”。
水竹气的身体抖了起来。他知道孙仁晓的无赖德性，再和他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无可奈何的说了句“这100万我是不会还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办吧！”。
水竹猛的带上门离开了。
他的心彻底凉了。他明白孙仁晓，这一次是有意要坑他一把。他已经付了30万元利息，这100万元也要砸在自己身上了。
水竹和阿龙临来之前协商了一下，让他先逼孙仁晓偿还。实在不行，自己只有兜底了。
阿龙本身就对孙仁晓的行为深恶不已。同时，他对水竹半年来按时足额的代偿利息也很感动。
他一口就同意了，并且和水竹一再说，他不会是假逼，而是真逼，尽量减少水竹的损失。
第三天，孙仁晓哭丧着脸，来到水竹的咖啡馆办公室，带着赌气的口吻说到“钱我已经用掉了，现在拿不出来。我把会所的股份转让给你……”。
水竹愣了半天，什么也没说。
事已至此，也别无它法了，总比分文要不到好。他拿出一张纸交给孙仁晓，让他自己写。
孙仁晓匆匆写道“望月足浴城本人股份以130万元全部转让给水竹。从此足浴城与本人无关。欠阿龙的100万元加利息，全部由水竹代偿。”
孙仁晓签上自己的名字，拖着那张不足二两肉的黑脸，气呼呼的走了。
水竹叫来了足浴城的两个小经理，把情况给他们说了下。同时，让他们想想办法，帮自己一把。
两个小经理，与水竹的关系处的很深。
水竹也从来没和他们开过口，再加上孙仁晓离开了会所，他们也很高兴。
几年来，他们实在给这个孙总搞怕了。
孙仁晓在会所，几乎是见到女人就想上，时常把一沓钱朝技师面前一甩，豪气的问到“今晚谁陪我睡一觉，这钱就是谁的……”。
这几年，孙仁晓在足浴城玩弄的女性，伸出双手也数不下。有几次他直接就是“霸王硬上弓”。
技师们弄的人心慌慌，两个小经理也时常被技师们围攻、质询。甚至有几个技师干脆辞职走人了。
水竹一再给他们说“你们借的钱，在足浴城分月偿还”。
两个小经理也没多说什么，表态会尽量想办法。
几天后，两个小经理借了50万元，水竹又在一个企业那儿张口借了50万元，凑齐了立马还给了阿龙。
这130万元对水竹来说，无疑是伤口上撒盐-——痛上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