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山路惊马/那一年冬天

  下午,我们背着油锯,气宇轩昂的回到了小班,满满的底气和自信都回来了。128小班还有四分之一没有完成,其余四分之三已在元旦前完成了。因李志强是老采伐工,油锯由他掌控,谁也没有提出异议。我配合李志强支杆、造材,周立只能自己打枝桠、清林、码垛。

    总的来说,眼前还是三缺一的局面,那个爱唱爱跳的刘进才没来,仍然是拖我们后腿的主要因素。曾几何时他是要留到山场里挣大钱呼声最高的那位,现在却成了呆在家里不肯上山的拖油瓶。

    一月份上旬,已到了大兴安岭最冷的季节,走出室内便是零下三十几度的低温考验,头发、眉毛、胡子瞬间挂上白霜,如若出来不做一些活动量大的工作,用不了多久便得退避三舍,回到室内。

    如果说“撒泡尿没有落地就能结成冰溜”都有人相信的话,那么一滴水从帐篷上落下时,还没有滴下就瞬间结成冰柱,可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此刻在家里享受温暖是多么幸福的事,更何况家里还有娇妻陪伴着。所以可想而知,刘进才给我们制造了多少羡慕、嫉妒、恨。并且他说五天上山,到底什么时候能来谁也不敢说,等他或者不等他都难以抉择,更让我们在他的诚信问题上。喷了不知多少抨击和讽刺的话。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种缺腿的情况下工作多久?

    “注意!要倒了!”

    是一棵十六厘米的细松木,因为太细,我没有重视它,边支杆边想事情,注意力没有集中,李志强见了赶紧提醒,我缓过神,看见那个树已经在斩断时向左侧倒去,我情急将支杆向前一捅,松树的树头向前一抖,倒在两棵树中间的空档里,这两棵树很是特别,它们的根部与伐倒这棵树的根部三点成一线,距离都在4米左右。按理这课树不会倒进这两个树中间。但是中间那棵树是向外斜长的,和前面那棵树有一个V形缺口。

    树头向下倒,中间部分别住倾斜的树干,而且树倒下位置越低,别出的弯度越大,蓄积的力量越大。这种情况下,树的另一头出现猛烈的反弹。变故是瞬间发生的,在我意识到不对劲的那刻什么都晚了,倒地的树木根部被张力弹了起来,风驰电掣向我腰部横扫过来,这叫青龙摆尾。我来不及躲闪,猛地跳起,双脚收紧,一道红光重重扫在我的脚面之下,我感到脚底板一热,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得倒飞出去,眼前闪过的是天空,天空的云朵和地上积雪看不出两样,接着我扑通一下落进4米外的深雪坷里。

    所幸有厚厚的积雪垫在下面,我浑身上下丝毫无损,只不过后脖子灌进了很多雪沫,类似于玩了一次失败的低台跳雪而已。李志强看着我爬起来,浑身是雪,既沉痛又滑稽,脸上释放出一种无法琢磨的笑容。因为那笑容是从最初的惊恐转变来的。

    “怎么每次见到你都弄得狼狈不堪呀?”

    我回头一望,明白了李志强笑容的出处。眼前站着的正是我昼思夜想的女神,端庄隽秀、温婉可人。她的笑容显得大度,好像明明看见我做了坏事却故意装着看不见的笑。我赶紧捡起掉落雪地的帽子,戴在头上。

    “这说明什么呀!说明我们缘分很深啊!”

    “只能说明你工作毛糙,安全意识淡泊,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其他什么也说明不了”

    杨晓敏收敛了笑容,盯着我的眼睛又说:“如果有一天你被大树拍倒了,我们的缘分就终结了。”

    我无言以对,只好默默站在她身旁,准备听她继续发表严厉的评语。

    她话题一转:“目前,我们的采伐量离计划的任务量相去甚远,还不能保证预期目标完成,张主任近来有些着急,给各段都下达了死命令,要求春节前务必将采伐和清林工作做完,确保春节后全部工作转移到运输上面来……”

    “那时,林场的采伐工作会进入验收阶段,也包括你们厂承包的那部分。刚才我已经通知陈主任了。路过这里,我顺路到你这里看看,一会绕到这边的运材路回林场。没想到又看见你……”

    “用得着这么紧张吗?还下达死命令!”我赶紧摆脱不利的局面。

    “是非常紧张!今年春节是2月5号,如果初八上班,就已经2月13号了,中间还有个元宵节,3月份能工作的天数也没有多少了。”

    “为什么要赶在3月末干完采伐和清林工作?”

    “不仅要干完所有采伐和清林工作,还要在3月末把山里所有的木材都集中到楞厂里,因为四月初,山里积雪开始融化,车辆越来越难走,有些地方根本进不去了。如果3月末还没有把木材运到装车楞厂的话,就有可能把木材烂在山里运不出去。”

    她说着话,脚步开始向运材路走。我陪着她,把她送到运材路边,顺便听听她分析山场情况。

    走到路口,她不再往前走,停了下来。问我:“你们三个人怎么干啊?抬木头人手不够呀?”

    “有个哥们晚来几天,现在抬木头找赶马套子的小董帮忙。”

  在离我们说话不远的路上,停着一副马套子,牵马套子的那个人看背影有点像书生蒋霁,但没有驼背,我猜他是羋天来新招来的套子工,不过怎么看都觉得面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我之所以用手指一指他,并不是说他是小董,而是怕杨晓敏不知道什么是马套子,但是我马上就意识到这是在杞人忧天、班门弄斧了。

    “你们的工作也要提速,不能这样了,人不够赶紧找。”她提醒我一句又说到。

    “你听说这个月要进行万米采伐能手的比赛吗?你们也可以参与哈拉林场的评比,主要是以你的采伐量为参赛依据,评出两名技术最好的,谁有希望赶紧报上来。你行不行呀?哈哈……现在林场呼声最高的是穆焕叔!”

    我们在这边说着,眼睛却留意着路上的马套子。

    那个马套子不是从这里起步,而是途径这里,途径这里怎么会停在这里捆绳?一定是在行进过程中“散包”了,捆木头的绳子开了。他在重新捆紧而已,但是看他捆了半天没有捆好,说明麻烦比较大,需要较长时间处理。

    “万米采伐能手我可不行,百米采伐能手我还能评一评!真有人能干到一万米吗?”

      “哈哈!是各林场评比出本单位采伐量名列前茅的,不必达到一万米,林场承认就行。先由班组举荐若干名、最终评出二人。哈拉林场会在举荐人选中举行一次比赛,胜出的二人就是林场的万米采伐能手。在春节时的林业局表彰大会上,会给他们颁发奖状和奖品,并配带大红花,接受来自林业局的褒奖。”

    “这可是我们林区荣誉最高的个人奖项了!陈主任给我们报了名没有?有没有够资格的?什么时间比赛?”

      “报了一名,叫李志强,采伐量是你们厂最多的。是你们班组的吧!陈主任会通知他1月15号下午到三湾水楞厂参加比赛的。”

    李志强的确是我们厂最强的油锯手,但是和穆焕叔比较起来可就木匠见鲁班了。

    “不好……出事了!”我突然止住与杨晓敏的谈话,大喊一声。

    出事的是我们一直注视的那个马爬犁。

      爬犁上的圆木是由羋天来小班拉过来的,走到这里时捆绳突然断了,爬犁上的原木堆了下来,套子工重新认真装好,重新捆绳。捆爬犁要捆紧必须要“打别杠”,“打别杠”是林区人最常用捆木方法。一般情况都是捆前后两道绳,相对打别杠,打两个。前面这个捆绳锁死后,在捆绳旁边放一根垫杠,再用一根别杠穿过捆绳垫到垫杠上面,然后以垫杠为轴向上扳动别杠,旋转180度,压下,把别杠稍端捆在后面的捆绳上。前面完成了再捆后面那根,打后面的别杠,和前面的做法一般无二。

      可是芈天来的马套子主人在打前面别杠时,出现了意外,他转180度压下别杠时,别杠脱手,绷紧的别杠反弹回去。

      这种飞回来的木杠叫做“回头棒”,回头棒不偏不倚打在马屁股上,那马被突然的暴击打痛,惊厥而起,尥蹶子向前冲去,马套子的主人被向后抛出,后背向地下砸去,一个树墩正垫在了腰部。

    这一下跌的动作突然在我脑中停顿一下,那般熟悉。

    “咔嚓”一声,仿佛腰椎断裂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和杨晓敏不由自主向他奔去。

    他似乎感到了死神降临,想冲出死亡控制,猛欲起身站起来,然而一阵剧痛传来,他又痛苦的倒下,那匹马狂奔离去,没有半步迟疑,越跑越远。扔得路上圆木东一根西一根

    我和杨晓敏扶起他,他已痛得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我们四处张望,寻找救援,真希望过来一个马套子或者机车,能把他拉下山,但是没有。平时往来如梭的车辆都哪去了?我急得直跺脚,也束手无策,跑到李志强面前求助。

    李志强想了想,快速选了两个桦树头,带着我拉起树头跑回出事地点,李志强把两个树头叠加在一起,将立起来的树枝踩平,再脱下大棉袄铺在上面,我也急忙将棉袄脱下铺上。这样树头加棉袄组成了简易的爬犁,再把受伤的人移到上面。

    我们拖着树头上的伤员向山下走,杨晓敏拉着伤员的手,怕他从树枝上掉下来。

  三湾水楞厂离我们128小班没有多远,很快就到了,当我们到达三湾水楞厂时,那里一辆满载圆木的汽车刚刚开走,没有新来的车。女检尺员见拖过来一个人,脸色吓得惨白,大呼小叫,把穆小天等一伙装车人员叫得都围了过来,大家协助把套子工弄进帐篷里,我站在帐篷外与杨晓敏商量办法。

    不远处,羋天来和周立气喘吁吁向这边跑来,后面还有两人,紧紧跟随。几个人在白山黑水间急急奔走的画面那么感人,透着友爱,透着关切。

    能处理这件事的人来了,我和杨晓敏自然卸下了包袱,不再为下决定而为难了。这时庄志的汽车恰巧赶来装车,见到这样情况,二话没说,拉着套子工和羋天来等人返回,估计他们不会在哈拉林场停留,直接开往林业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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