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星和乜星
卜星从巷子那头走过来,显得有些疲惫,他出去做工刚回来,到家没有饭,一片冷清,他就过来,想看看情况再说。他听到我大哥这里嘈杂声一片,知道一帮人又在这里玩牌,他走进里屋,站在旁边看,他的老婆乜星正在出牌,只是瞄了他一眼,卜星没有发火,也不敢发火。
卜星是二婚,这个老婆比他小十多岁。
卜星个子矮小,只有一米五上下,但这个人嘴巴滑头,能把稻草吹成金条,早先把一个女人哄骗到手,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女人觉得生活太苦,扔下儿子跑了,这个儿子就是阿星,阿星十三岁时卜星又哄来了现在这个老婆,又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乜星人长得年轻漂亮,卜星哪里敢对她吆三喝四,哄都怕哄不及呢。
卜星见自己的老妈也在这里玩牌,就问老妈还有剩饭没有,肚子饿了,懒得煮饭。他老妈说好像还有,你自己去看吧。
卜星的老妈跟卜星的大哥卜燕住,卜星的两个小孩子每天都跟奶奶吃,阿星书不读,整天窜来窜去,怎么吃饭谁也不知道。卜星老妈对这个儿媳是有意见的,也可怜自己的儿子,但不知道怎样做才好,批评儿媳又怕她跑,那样自己儿子又将变成光棍,只好听之任之。
我大嫂听到卜星的问话,就说有红薯啊,吃红薯填肚子吧。
我大嫂既可怜又看不惯,心里想,一个家这样子怎么行。
卜星假装客气了一下,就到锅里捡了两个红薯,皮也不剥,狼吞虎咽地吃。
卜星吃完两个,说这红薯很好吃啊,再吃,又去捡两个来吃。
乜星这个人虽然长得漂亮,但我有一段时间并不喜欢,主要是前几两年,每次我回去吃饭,一次不落的我们正好进桌,乜星预约似的正好走进门,她好像假装正撞见一般地说:“嘢,你们吃饭呐。”我们也热情地招呼她一起吃,她几乎没客气就自己去要碗打饭吃了。这样一次两次没什么,多次以后我就很反感,偶尔嘟哝一下,老妈说不要这样,她也吃不了什么,人家听到了说我们小气,大度一些。我后来就没再说什么,也没去想什么。但现在慢慢回忆起来,是我的错,因为那几年乜星刚生一个小孩不久,又怀孕第二个,正是大量需要营养时段,她家里生活不是怎么好,我们这边零食、正餐都有,一个小妹崽孕妇,也不知道什么道理那么多,肯定得吃一次又来一次啦。为什么说是一个小妹崽孕妇呢?因为当时她只有十八岁,就是说生第一个孩子时她都未成年!
卜星这个人的确有点鬼鬼怪怪,大话连篇,有几次,晚上了他打电话给我送回家,我照送,他大吹特吹认识什么老板可以做什么生意,我只能嗯嗯应付了事,我想,如果有那么好事你还是这个样子嘛?想归想,是不能说出来的,毕竟是一个屯的兄弟,况且有时候相互之间也需要帮忙。
后来有一个晚上,大约九点多钟,卜星又打电话给我,说他正和一个老板坐车准备回到巴马,叫我去不夜城炒几个菜等他们,大家一起商量怎么在我们老屯搞一个旅游景区。他说餐费一下老板出,你尽管点菜就行。当时我正在街上开三马,我骗他说我送人到那桃乡现在,还要等人家回去,估计要一个半到两个钟头才回到县城,他说那就算啦。诶,不是老哥不想做生意,老哥也要看谈什么生意啊。关于老屯搞旅游景区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谈了,但最终都卡在山林纠纷上,其实是没有纠纷的,我们和那女屯的山林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我们一做什么,他们就来闹,反映到政府那里,政府竟然说叫我们自行协商解决,明摆着是护着一方的。现在卜星就算引得一个真老板来也是没办法做成这事,所以我只好找借口推脱,否则弄不好吃完东西餐费还得我出。
有一天,三弟打电话叫我回来吃饭,我和他那几个朋友喝了一点酒,待人家走完,我沿着塘岸巡一圈,问问猪的情况,就往屯里走,好多天没回来了,想回去和老爸老妈聊聊天。
到村口,小叔正在叮叮当当的帮人家修刮子,旁边立一块牌子,上面写道:“修理高压锅电饭煲刮子”。
这年头劳动工具一坏就扔,很少有人拿来修,所以小叔的生意基本上是没有的,有时候出去收废旧,捡捡垃圾,什么行当都做。
小叔没有孩子,他的老婆比他大十多岁,以前是别人的老婆,老公死后小叔上门,他们的故事有些凄凉。
小叔只比我大哥大几岁,小时候他们常一起光屁股玩。
小叔的故事大哥最清楚,和我们说了几次,我很同情小叔。
我和小叔打了声招呼就朝大哥家走去。家里没人,但我听到老爸的木工房里传来嗵嗵铛铛的响声,知道老爸肯定在那里做凳子。
老爸七十多岁了,做凳子是他的内行。凳子一般都是定制,因为他做的凳子很漂亮、牢固,所用的材料都是质地坚硬的木材,不像街上卖的那些只需要是木就可以。
老爸的凳子价格便宜,经久耐用,很受用户欢迎。
我到木工房和老爸聊了一下就出来,还是没见老妈,我想老妈可能去菜地看菜了。所谓菜地,其实是老妈在公路水沟边把大石头捡了在石砂上种菜,宽度才四十公分,菜叶一点光泽也没有,吃起来干巴巴的,有点苦味。
我朝学校方向走。
我的房子就在这排尽头,九乘十的面积,起了两层,因为没回来住,没有装修,兄弟们放一些杂物在里面,偶尔也有人来租住。原来屯里安排的那间是和兄弟们连在一起的,我没起,给四弟起了。现在起的这间,地皮是屯里奖励给的,原因是我对屯里有点小贡献。
起初水刚淹没时,我们屯一分为三,一部分仍住在老屯一带,只是往高处挪;二部分搬到盘阳桥头一处山窝里;第三部分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每年雨季前库区排沙,库水降到淹没前水位,河床全部被上游采矿的淤泥铺满,足有一米多深,人员、船只无法行动,住在老屯的人要米没米,要盐没盐,干着急;而平时蓄水季节,风大浪大,因此落水死亡三人,落水被救起生还八人,其中包括两名幼婴。严酷的事实让我不能坐视不管。当时我离开政府部门不久,还认识一些人,就写报告,走动反映情况,最终政府决定重新搞个移民新村,把分散的居民合在一起。板么移民新村就此而来,用本屯人的话说新村的建立我功不可没,应该奖励。
我围着房子转了一圈,正准备往回走,卜星提着一壶酒过来,见我,说:“二哥回来?正好,过来。”
我也没多说,跟随卜星后面走。
我之所以什么都不客气自是有道理的,我的户口不在这里,要做这个鱼塘,只能是三弟办手续,需要屯里许多人签字盖章才行,如果平时关系不好,单靠三弟是办不下来的|。
三弟有个坏毛病,喝完酒常常毫无道理的骂人,全屯的人几乎都被他骂过,就连那几个常常和他喝酒的人也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当初办鱼塘手续时,大家都说看在二哥的面子上给三弟做的。
我随卜星到家里,一张小黑桌,看起来几乎成古董了,几张烂凳子,桌上是一大碗鱼汤,乱七八糟的衣物随地乱扔、乱挂。
卜星说等一下,老四、老六他们也来。老四、老六是我的堂弟,我们这一家族人口几乎占全屯人口的一半。
我走出门,抬头往上望,卜星家只有一层,就是政府补助建的那层,已有好多年,雨水把那条梁浸泡得油黑了。
这一层只能安下一个床铺,一家五口人怎么睡都不行,这个后妈来后,阿星基本上都去和同伴睡,很少回家,他都会撩妹了,常带一个妹崽回来,都是带去大伯卜燕那里住。
一会,乜星带着两个小孩回来。
乜星长得的确不错,但有点偏瘦,两个小孩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眼皮有点翻卷,小那个脸色苍白。
我掏出钱包,抽两张十块的递给他们每人一张,乜星道:“二哥不要这样啊,现在又不是春节,给什么钱。”
我说:“谁规定只有春节才能给钱给小孩啊?”
“那谢谢伯伯。”乜星催孩子,大那个谢谢我,小的还不会说话,只是看着她妈妈。
乜星把两个小孩领进屋,卜星看到小孩手中的钱,问:“去哪里要钱啊?”
乜星答:“二伯给啊。”
“诶,二哥太客气啦,每次叫你吃饭都这样,我都不好意思。”
“小孩子,给他们高兴高兴。又不是给你。”
卜星笑笑。
等一会,老四、老六、卜追,还有另外两个兄弟到,大家便坐下来。
“阿标自己上下学啊?”我问老六。
“他闹要自行车自己去啊,不愿意给我送。”
“哦,那样也好,你有一点时间做别的事。”
“真的搞不去哦,一个女人在外打工养你们爷两,难啊。”
“没办法,没人带,饭要煮,作业要催,什么事都做不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
老六这个人很老实,平时话不多,做事还是很勤快的,只是要照顾阿标,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整天愁眉苦脸的。
“怕什么卵,喝,你看我三个小孩,老大又不听话,我没有压力啊?压力比你大。”卜星道。
“的确,卜星压力大多啦。”卜追道。
“老四啊,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我红包等着呢。”我问老四。
老四是老六的哥,老六的阿标都上小学三年级了,老四还没有女朋友。
老四见到女人脸就红,躲得远远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所以两个老弟都结婚生子了他还光棍。
我酒量不行,刚才又喝了一些,现在只能点到为止。
我本来想对乜星说,奶奶带孩子了,你平时要煮饭等卜星,不要给男人累了都没饭吃,对男人身体也不好,屯里人对我们也会有看法,我们要顾一点家。但转念又想,人家是叫我来吃饭,不是叫我来教训人家的,就作罢了。
两碗酒下肚后,卜星说房子准备起第二层了,不然阿星都没地方住,老跑去跟朋友过也不行。
我们说也是,看着也可怜的,好像孤儿一样。
乜星年纪虽然不大,阿星也不是她亲生,但乜星还是很懂得说话,懂得体贴阿星的,不好的地方就是整天爱打牌,我每次回来都见她打,一打就什么都不顾。
中午,大嫂煮熟了饭菜,去木工房叫老爸吃饭,饭菜很简单,几颗瘦肉下汤就行。
打牌的人依然快乐地玩,大嫂招呼吃饭咯也没人应,大嫂和老妈两人自己吃,两个小孙子吃零食饱了怎么叫也不吃,二儿媳忙着打牌根本不理她们。
卜星那个小女儿在屋里转来转去,叫她吃饭她转过一边去,乜星忙着打她的牌,似乎小孩根本不存在。
老爸回来,大嫂说你的菜在上面那里,老爸应声嗯。
我们老爸有个规矩,无论什么菜,他的都要另外放一个碗,这并不是说他有什么病,或者他怕别人有什么病,而是他认为这是尊重老人家的一种表现,是大家把不把他当老大看的问题,大小节日更不用说,他的那一碗必须摆在他前面,他爱吃的先捡放他的碗里,几十年来都是如此。
老爸坐下吃饭,卜星那个妹崽转到老爸旁边,一只手指含在嘴里,口水流着,鼻涕也流着,两眼望着老爸,似乎很想吃东西。老爸先找一点纸来帮她抹鼻涕,然后小口的喂饭给她。小女孩吃得很甜,老爸骂道:“谢啦灭宿(骂人的话),给我孙女饿成这样你们都不理。你们看,眼皮都外翻了。”
打牌的人有的听到老爸骂人,回头看一眼,笑笑,瞟了乜星一眼,乜星却没看,或者没听到,也或许她没听懂,因为她是苗族人,老爸说的又是瑶话。
老爸喂了小女孩大约小半碗,小女孩就不吃了,跑去那些大人旁边玩。
大嫂和老妈还没吃完,大哥就骑着摩托回来了,他直接把摩托开进家放在右侧空处。
“这个爷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快?”老妈问。
“做完不回来在那里做什么?”大哥回答。
大哥常年帮人家起房子,手艺不错,所以他几乎天天有工做。
阿贵从他家出来,走到大伯这里,瞄了一眼打牌的,就找个凳子坐在门口旁。他对打牌没有兴趣,也非常反感那些整天打牌不顾家的人,包括他的老婆。他老婆还没班上的时候也是这样,从早上打到晚上,吃饭都要在牌桌上吃,生怕人家抢了去似的,孩子屎尿放裤她都不理,气得阿贵几次想打人,弟媳和老妈劝阻了才罢,现在老婆去上班了,没时间玩牌,阿贵才觉得清静多。
大伯娘问他吃饭了没,没吃就自己煮菜吃饭,阿贵说吃啦。
阿贵掏出手机来玩,卜星从那边过来,见阿贵在这里,也见自己的小妹崽在这里玩,便问阿贵:“拿一块钱来叔叔买东西给妹妹吃。”
按辈分卜星是阿贵的叔叔。
“我都没有工做,去哪里要钱。你经常出去做工,应该得钱,给钱给我买东西给你孙仔吃差不多。”阿贵道。他心里想,就算有钱我也不会给。
弟媳带着孙子阿涛从那边过来,小孩子见到老爸就挣扎奶奶,奶奶放他下来,他踉踉跄跄跑来,阿贵抱起孩子,亲了亲他。
“嗫,你孙仔来了,还不拿钱来给他买东西。”阿贵笑着对卜星说。
“卵毛而已咯,扯都不出几根。”
两人哈哈大笑。
老爸从卫生间出来,见卜星在那里,便说:“你们顾一点小孩不行吗?刚才我喂饭她吃了好多,小孩饿啊。”
“顾啊。”卜星道。
老爸没再说什么,上他的木工房去了。
瘦小的乜棉从下面走上来,阿贵问:“姑姑今天得多少?”
“银鱼七百,其它才得三十。”
“那还不行,顶得平时好多天啦。”
“一年就这么一两天咯,明后天可能又没了”
“得一天好一天”
“也累死啊,你姑丈睡到现在都还没起床。”
“我也想去打鱼咯”
“发癫而已咯,有工好好做工,打鱼那么好?你看现在有多少人打鱼?不就我们几家而已咯。”
“也是”
乜棉走到牌桌前,站着看了一会,乜追抬头看他一眼,说:“你比我得多。”
“那你得多少?”
“我才得五百。”
“那还不得,卜棉下那么多网,怎么不比你得多。”
“下网一样多呢。”
“那可能鱼完了,今晚继续放,希望还得。”
“三天啦,看看运气而已罗。”
“不要光说话呢,看好牌。”乜星提醒乜追,怕她出错牌,两人就挨掏钱。
“嗯嗯。”乜追应道。
乜追今天赢了十多块,打的正在兴头上。
卜卫从卜追屋角转出来,到牌桌前说:“拿钱来我买包烟。”
乜卫似乎没听到,或者忙多没理他,过了一会,从桌上自己的钱堆里抽出一张十块递给卜卫,卜卫拿了钱回头进卜追家,买了烟回来,把四块零钱丢在乜卫面前,乜卫头也不抬,把钱归堆,继续打她的牌。
“哈哈,买烟要打报告呢,领导不批不得抽。”阿贵笑道。
“不要笑我,你老爸更可怜。你老妈生气的话你老爸肯定三天没有烟抽。”
阿贵被将了一军,有点羞羞,探头看看,怕他老妈在哪里听到,心里不高兴。
卜卫把烟递给阿贵和卜星。
“你又不下注,在这里看有什么用。”阿贵对卜星说。
“嘢,没有观众他们打也不过瘾啊。”
“对啵,四个人自己打可能没那么兴奋,特别是发火那个人,不知道发给谁看。”
两人自己说自己笑。
卜星看了一下,问乜星:“不见阿球呢?”
乜星头也不抬,道:“她跟两个哥哥玩。”
“去看我的仔先。”卜星说。
“看打牌重要过,急什么?”阿贵笑道。
“是咯,一下仔不见了吃卵而已咯。”
卜星边说边下去了。
一日,堂弟卜标打电话给我,说得一点野味,叫我回去吃。
到家,见卜标正在生火煮野味,我揭开锅盖,里面是小块的野味肉和黄豆,我问是什么东西,卜标说是旱獭。
我怕是老鼠,我不喜欢吃老鼠肉,就算田老鼠我也不喜欢。以前还在单位,有一次下队,第一次见许多农户灶台上腊着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老鼠,问户主,他们说是老鼠,我再问腊着干嘛?他们说吃啊,非常好吃。幸好那餐没煮老鼠肉吃,但每每想起老鼠我都恶心。
野味煮熟后,卜标捡一点留给阿标,我们开始吃,只有四个人,卜标、我、卜星、老四。
吃喝到一半,阿标放学回来,也吃了。
碗里其实没多少东西了,主要是黄豆。
一会,卜星那个小男孩进来,说要吃东西,卜标要个碗打饭给他,捡几块剩下的野味放进他碗里,再舀一点黄豆,小男孩把自己的碗拉到胸前,然后站起来,双手把那碗野味再拉到自己胸前,身子前倾,左手环抱护住野味盆,不给我们吃。卜星一句话都不说,卜标好像想说什么,但只是嘴唇动一动,最终没说出来,我当然也想说,但同样也没说,这个应该是卜星如何教小孩的问题,但卜星也没说什么。
卜标站起来,说还有几个鸡蛋,我们用鸡蛋打汤吧。他架上电磁炉,然后打几个鸡蛋下去,一会就熟,我们继续喝酒,喝汤。
我们聊一些山上的野味,也聊一下河里的鱼。
卜星的小孩很快吃完了盆里的东西,站到椅子上,匍匐在桌上,又把蛋汤拉走,像刚才一样把蛋汤护在胸前,不给我们吃。
我不知道此时卜标是否生气,我是生气了的,但装着推起生硬的笑脸,干笑几声。
“孩子想吃,我也没办法啊。”卜星说。
我心里想,不是你没有办法,是你放任他,你不配做父亲。
小孩子一边护着一边吃,我们几个干喝酒,因为没意思,喝完碗里的,我们就散了。
我也打算回来了,卜标说不好意思啦阿哥。我说没什么,下次再喝。
我回头进大哥家,正好见老妈坐在那里休息,我就把刚才的事说给老妈听,老妈说小孩子一天得不得吃饭都不知道,见好东西不独占才怪,卜星成什么人,一天就知道嘴巴叭叭吹牛上天,他自己都不懂事,怎么懂教孩子?我说也是。
卜星喝酒虽然不像我三弟那样逢酒必喝喝酒必醉,但有时候也是喝得一塌糊涂,丑态百出,比我三弟窝囊多丢脸多了,更重要的是给我们民族丢脸,给人家印象我们这个民族都是如此癫仔、窝囊、废物。
记得有一次,我有事回家,到盘阳桥头时,看到一个人低头坐在水泥墩旁,欲倒不倒,欲立不立,正正的一个不倒翁,那条短裤裤管太大,几乎撸到了臀部,生殖器像乌龟头探出来寻找食物一般,形象十分的丑陋。这个人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卜星呢!我再低头看,果然是卜星!这样丢人现眼,不行,必须把他弄走!
我把三马停在卜星旁边,摇摇他,叫他,他抬头朦胧地看我一眼,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二哥,起来,跟我回去。他试图站起来,但站不起。我把手臂插到他腋窝下,提起,他终于站了起来,骂了一句,说:“这帮x仔,我肚子饿得要命,想先吃一口饭都不给,连续搞三杯,找路不见咧。”
“说话还这样清醒怎么站不起来?鸟鸟都出来了,丢死人了。”我说。
“醒啊,但腿软。”
我把他扶好坐在凳子上,拉到家,把情况跟乜星说一遍,乜星气得要死,不停地拧着他的耳朵,只一会功夫,卜星的耳朵就像一只红透的樱桃。
从这次之后,只要在屯里,卜星一去喝酒,不到十分钟,乜星肯定到后面,发现还在喝,什么话也不说,拧着耳朵就走。
乜星这点做得倒是很可爱。
因为有这点,我们每次吃饭喝酒,有时候故意提一下乜星或是故意使个眼色,卜星都有点条件反射一般紧张起来,逗得大家哈哈笑个不停。
学期最后一个星期一早上,七点钟我准时到村口,先到等候的几个学生呼啦涌上车,我坐着玩一下手机,这时,卜星扛着船桨走下坡,船桨一头挂一个桶,一头挂什么东西看不清楚,水靴踏在地板上咔咔作响。乜星跟在后面。
“这回去哪里都不得咯,老老实实听指挥啦。”我老妈笑道。
卜星张着嘴笑而已,什么也不说。
听他们说,乜星现在不打牌啦,跟着卜星下河,得鱼就一起拿去卖,不得鱼也要待在河里下网,一直有收获为止,卜星也不得像以前一样随便喝酒了,去别家吃饭超过三十分钟就被乜星拎着耳朵回来。
我笑道:“现在拖卡长啦,不用力不得咯。”
“不要笑我,哥,命苦,才得三个小孩而已。”卜星笑道。
“我靠,再给你要一个,你敢没?”
“怕咯,这两个一起上学我头就冒烟咯。”
“小孩给老妈带咧?”我问。
“只能这样咯”
卜星夫妇朝竹林下的小路走了,我想,乜星也成熟了,不再是一个小妹崽,学会了思考,学会了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