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桃花不解春风意
春天来了，桃花开了，桃花江迎来的最美的时光。
今年的桃花江景色里，多了一幅更旖旎的画卷。
如果你搭乘一条小船，或是顺流而下，或是逆水而上，路过青莲峰下的青莲湾，总可以看见那座独立江畔的小楼阳台上，有个正在作画，亦或在刺绣的姑娘。
那些撑船，划橹的渔家，一定会指点着告诉你，那是湘绣传人桃花门掌门梅雨莲家，阳台上的女孩是她的继承人，外孙女儿霞姑。
绣女“霞姑”的名字，在桃花江上不胫而走，替代了她的真名张燕霞。
那是因为张燕霞的绣品已经被李楚江悄悄推到市场。
她在每幅作品的右下角，都会用外人看不出的手法绣上“霞姑”两个字。这是外婆教给她的特殊手法，用的是湘绣里的暗针，只有在光线的某一个特别的角度才能看得到。梅雨莲告诉她，这是梅氏湘绣独创的手法，非梅氏传人是不会的。直到现在，梅雨莲的所有绣品上，都在右下角绣着“莲娘”二字。湘绣的绣娘、绣女，一般都称自己某某绣娘，或者某某绣姑。如今的小楼已经在桃花江上出名，许多人都称之为梅家绣楼。
李楚江提着两只大箱包和一只小箱包，从长沙回来自己家也没有回，直接去了梅家绣楼。一只脚刚跨进堂屋，张燕芳已经从楼上冲下来。
“阿江，你回来啦？”
李楚江放下箱包，憨憨笑着。
“刚回。今天你没有去山上看看吗？”
“那些药材有什么看头？不会有人偷的。”
张燕芳毫不在意地说：“阿江，快给我看看，你带回什么好东西？”
李楚江轻轻摇摇头，小声说：“阿芬，药材还是要上心看顾才长得好。阿婆让我教你学种药材，可你也不上心，什么时候学得会？”
梅雨莲从偏屋走出来，笑着说：“江伢子，她不喜欢就不去吧。她喜欢跑来跑去，以后还是跟你去收收东西，两个人出门好一点。”
“对啊，对啊，阿婆，我以后跟着阿江学做生意吧。”
李楚江无奈地点点头，又问梅雨莲，“阿婆，阿霞在楼上吗？”
“在，像是在画画。”
“我给她买回一些颜料和丝线，上楼拿给她去。”
李楚江拍拍脚下一只挺大的箱包。
“阿江，你就知道给妹妹买这些，我叫你买的东西呢？”
燕芳翘起嘴不高兴了。
李楚江连忙笑着哄她。
“怎么会忘记你要的东西？”
他又指着小一点的箱包，说：“这里面是给你买的衣裙，还有化妆品。”
张燕芳马上笑了过去提起小箱包。
“走吧，阿江，上楼去。”
两个人走上楼梯。
梅雨莲望着他们背影笑着摇摇头。
张燕芳拿着小箱包进了自己屋子去试衣服，关门前对李楚江说：“阿霞在阳台上，你自己去吧。我试试新衣服。”
李楚江站在燕霞房间门口朝里面望去。
她的房间里干净而简单，除了床和梳妆台什么都没有，却放着好几个画架，还有一张小一点的绣架。这间是燕霞的闺房兼画室，偶然也会绣一点小物件。二层另外有一大间，是梅雨莲用的绣房，现在已经专门给她用了。那间很大，占满一层，里面有很大的绣架和绣床，是专门用来刺绣大物件的。
此刻，张燕霞端坐在阳台一只画架前面，专心致志在作画。
李楚江看呆了。
披着满身霞光的张燕霞，就像一个仙子，深深打动着他的心。
前几年，张玫回到青莲峪，专门去他家要去了一张照片，说是给女儿看看以后省得见面不认识。憨厚的李楚江的心里已经藏了心愿，那天在桃花江码头接到她们姐妹，他就对张燕霞格外钟情。谁知，几年下来燕霞对他还是淡淡的，只有尊重，似乎一点也不懂自己。倒是燕芳一直对他很好，恨不得每天都可以陪伴在身边。还真是春风有意桃花无情，弄得李楚江进退两难，面对这对姐妹不知所措。
每次他从长沙回来，总会尽心为燕霞挑选一两样女孩子应该喜欢的东西，可每次都会背她婉言拒绝，就是勉强收下了，一转眼还是到了姐姐手里。燕芳却是每次都会开个单子，要他买东西回来，从女孩子喜欢的各种衣裙，到化妆品，甚至姑娘用的东西。李楚江不想伤害她，也就照本宣科统统买回来。
今天，李楚江专门从广州的黑市带回两瓶法国香水，一瓶放在燕芳的箱包里，另一瓶在燕霞的箱包里。
他下决心要向燕霞敞开心扉……
“楚江哥，你怎么站在门口？”
张燕霞从阳台上回身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李楚江。
李楚江把箱包提进来放下。
“阿霞，这是我是从广州回来，给你带来些进口的颜料和那边的丝线，你用用看。”
他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桌上。
张燕霞拿起一束丝线，对着阳光细细查看，笑盈盈对他说：“谢谢楚江哥，你选的丝线很好。这些是粤绣的丝线，我们的湘绣本是后起之秀，融汇了苏粤蜀三家不同的构图，技法和着色。你这次买回的粤丝线，刚好让我尝试用在湘绣上的风格呢。”
李楚江张着嘴笑。
“别老是和我这么空气，我们本来自家人。”
说着又拿出一沓钱递给她。
“这是卖绣品的钱，你收好。”
“楚江哥，我不是说过，钱交给婆婆吧。”
“阿霞，婆婆上次讲过，她年纪大了，眼神也差了许多，脑子也不如从前了，让我以后都交给你。”
“好吧。我先收起来。”
张燕霞想想把钱收了。
李楚江又取出一瓶香水放到桌上。
“阿霞，这是一瓶法国香水。我特地送给你的。”
张燕霞拿起来看了看，又送到李楚江手里。
“楚江哥，这个你还是送给姐姐吧。我用不惯的，姐姐喜欢。”
李楚江抓住她手。
“阿霞，这是给你的，我就怕你又给了阿芬，也送了瓶一模一样的。阿霞，你真不明白我的心思，还是你嫌弃我是山里人？”
李楚江终于把心思说了出来。
张燕霞呆住了，有所不知说什么好久才回过神，慢慢挣脱他的手。
“楚江哥，我怎么会看不起你？阿霞又不是木头人？看得出楚江哥的心思，可你就没有看出我阿姐心思吗？楚江哥，无论哪个方面，阿姐和你都般配。何况，阿霞还有别的原因。”
张燕霞知道今天到了说明白的时候，别因为自己耽误了李楚江，也耽误了阿姐。
李楚江却第一次用火辣辣的眼神望着燕霞。
“阿霞，前几年，你又为什么让玫姨讨去我的照片？难道不是你……”
李楚江忍不住说出藏在心中的疑惑。
张燕霞不能不把一直纠在心里的结彻底摊出来了。
她默默走到自己床头，拿起柜子上一个镜框，镜框里是燕霞一张半身照片。她翻过来打开后面的垫板，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先把一张李楚江当年的照片摊在手上。
“是不是这张？”
照片已经有些发黄，李楚江点点头，回答：“是。”
张燕霞把第二张照片摊开在自己手掌上，那是一张合影，右面就是这张李楚江的照片，左边是燕霞。
李楚江愣住了，看了一阵指着照片。
“这是……”
燕霞还是一言不发，拿出第三张摊开在手心。
还是一张双人照，左面是张燕霞，右面是一个英俊的穿着军装的男孩子。
李楚江忍不住抓过照片，反反复复看。
“阿霞，你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
张燕霞拉过一把椅子，扶着李楚江坐下。
“楚江哥，你别急，先坐下吧，听阿霞慢慢告诉你……”
张燕霞用一种称呼寻常的平静，讲述了这段几年前的往事。脸上的表情似乎只是在讲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李楚江终于明白了张燕霞心中的苦，读懂了这张移花接木的双人合影。
他慢慢站起来，把一张严箫潇与张燕霞的合影，小心翼翼放回那个打开的镜框，再仔仔细细地安好，又放回张燕霞的床头。然后，把另一张移花接木的合影，连同自己的单人照片一起，一点一点撕得粉碎，走到外面小阳台上，一言不发地撒向桃花江。
张燕霞一动不动坐在床头，看着这个男人平静的动作，等着他做完所有的一切。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可以放下这个背了数年的包袱。只是心头另一个深藏的伤痕，又一次被撕裂开来。桃花江水的的确确医治了她心灵的痛楚，却还是无法将这道伤痕抹平。
李楚江转身回到屋子里，平静地站在张燕霞面前，温和地说：“阿霞，我今天冒失了。害你提起伤心事，说一声对不起吧。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桃花江会保佑你，一定会把属于你的一切还给你。”
张燕霞慢慢从床头站起，眼睛里含着泪。
“谢谢。楚江哥，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叫你姐夫吗？”
李楚江沉重呼吸着，重重点点头。
“我明天让阿妈请人来提亲。”
“砰”的一声，从门口传来。
两个人朝门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