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徐吹,晨日方升。冀州邺郡通洛阳的官道上,一黄衣儒生,头戴高士冠,身背青囊,骑一黑驴,吟诗哦文,悠哉悠哉的缓辔慢行。
这骑驴儒生乃沛国谯郡人,名叫曹冏,字巨阿。其曾祖曹飞字叔兴,与曹操祖父曹腾乃手足兄弟。曹魏太和年间,魏明帝曹叡追曾祖曹腾为高皇帝,后又追封曹腾之兄曹隆、曹高、曹飞为县王;且授其子孙侯爵有差。因此,算起来这曹冏也是魏室宗亲。不过,他是庶出,在家又非长子,故而既没有爵位,也无职守。目下仍是白身。
曹冏正策驴吟哦,忽听东北方向人马喧哗。他不由拉住了黑驴,回头去看,却见那里急急地走来了一队车马。当先一人年约三十,也是儒生打扮,穿着华美富丽,骑着一匹黄骠马。他左右各有四骑,骑者都是少年。其后,三辆马车,滚滚奔驰。前面两车都是双马驾辕,车身有栏板而没有车盖,上面蒙着布,包裹严实,不知里面载的什么。最后面的马车與盖全备,还装有青色帏幔,看情形内中必是坐着妇人。马车前后有数十青年男女拥簇而行。
曹冏见这些人行色匆匆,恐有冲撞,便翻身下驴,拉住缰绳,停足路边了。此时,这队车马已奔至眼前。马上那儒生倒也知礼,他见路边有个年轻人竟能主动让道,心中赞许。于是,他略收了收马繮,放慢速度,冲曹冏拱了拱手。
曹冏微笑致意。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来,“臧子律?”他微微躬身,双手抱拳,高声道:“尊驾慢行!汝非故人乎?”
那人闻言,急勒住马匹,招呼从人稍歇。遂下马,步到曹冏面前,复施礼道:“我看先生也似面善。汝是哪里人?”
曹冏说:“小弟是谯郡人。如果小弟没有记错,尊驾是臧子律吧?”
那人点头称是,并说:“惭愧,艾本愚人,竟不记得君子……”
曹冏说:“冏乃微末之鲰生,臧兄何须介怀?算来你我并无深交,又有五六年没见了,乍遇不识,亦是常理。”
臧艾问道:“五年前,我曾到谯郡求学,你我是那时相识的吗?”
曹冏说:“那时,小弟也在宋先生门下读经,说起来,与臧兄倒作过半载同窗。”
臧艾眼睛一亮,脱口道:“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曹巨阿!”说着,他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
曹冏赶忙去拦,道:“臧兄是我学长,岂可这般?折煞我也!”臧艾道:“巨阿乃魏室宗亲,艾岂能不敬?”
曹冏一笑,问道:“兄行色匆匆,有何事故?”臧艾道:“巨阿有问,艾敢不以实相告?愚行年四十,功名未立。闻当今邓御史好货,所以,我打算去洛阳拜见邓侍中,献上金银、美姬,好获功名。”
曹冏大乐,说道:“兄台竟欲『卖官鬻爵』。”
臧艾面有愧色,说:“人生如朝露,我想人前显贵,也就不得不如此了。”说完,他问曹冏:“巨阿,你踏风独骑,意欲何为?”
曹冏拍拍驴脖子,说:“冏年少无志,好游玩耳。半个月前,小弟在邺城游逛了些日子,目下要去洛阳耍子。”
臧艾笑道:“老弟可谓潇洒矣。你也要去洛阳,我们正好同路。巨阿可愿同行?”
曹冏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便推辞说:“臧兄美意,小弟本不当拂却。奈何小弟有心沿途贪看美景,不敢耽误臧兄行程。故此,还请臧兄自去罢了,见谅见谅!”
臧艾道:“既然如此,我亦不强之。待事谐之后,我再去拜访老弟。”两人又客套一番,臧艾方上马要去。忽然,他又跳下马来,冲从人喊道:“香墨,汝上前来。”数十从人中闻得一声娇喝,有一美艳女子越众而前,拍马赶到。
臧艾指着她,对曹冏说:“巨阿独行寂寞,我愿将丑婢相献,请君受而莫辞。君得此女相偕,庶可稍弥形单之乏。”
曹冏放眼一看,见那女子头裹红帕,一身劲服,端坐马上,微微不动。又打量她容貌,见她眉如春山,双眸剪水,耳着明月,樱唇外朗。真是娇花美颜,芙蓉玉面,竟有十分的容貌。
曹冏看罢,不觉心动。口中却道:“臧兄与小弟亦只泛泛之交,焉能如此厚馈?且君子有成人之美之义,而无夺人所爱之愆。小弟实不敢受。”
“子路有云『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区区一婢,何足道哉?”
“诗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小弟身无长物,无能有报于兄;猝然有得,心中不安。”
“君子一见如故,款心相待,岂分彼此?又何望报耶?”
“如此,小弟恭敬不如从命,愧受了!”说完,曹冏再三称谢。
臧艾叮嘱那女子须顺承新主,尽心侍奉。女子一一领诺。
至此,两人再相道别,各自蹬程上路了。
却说臧艾一行去了数里,一心腹密问道:“那人虽是宗室,却是个无权无势的,主人为何割爱以交?”臧艾笑道:“你有所不知。我见他背后青囊上绣有龙纹,知是禁物。他自言近游邺城,必是见过赵王的;如今他说要去洛阳游玩,不过是托词。我想,他定是赍有赵王密令,要去京城干系。彼虽眼前无势,然而,却能纵横王公厅堂间,我怎能不有所奉献?”众人闻言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