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

      已经而立之年,竟从未写过一篇甚至一小段有关我妈妈的文字。在朋友圈,在母亲节或妈妈生日时,写过几句。仅此而已。

      其实我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尤其是对父母。即便是很感恩很感动,也许就是一两句话的表达。没有热情的拥抱,没有撒娇的话语,没有手挽手的亲昵,也没有亲过爸妈的脸颊……然而,父母对我的爱,我都记在了心里。

      妈妈于上世纪60年代末出生在河源紫金一个贫困的家庭。外公外婆子女很多,兄妹七人,我妈排老五。这个家庭,家境本身就不富裕,常年缺衣少食。外婆年轻时候生育太多,身体没有调理好,因而干活时就时常头晕。养育一家子的重担便落在了外公身上。村里别的人家,两夫妻干活又快又好,挣的工分也多。而外公家里,生产力不够,只能年年补工分。不要说年年有余了,有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外公生性乐观善良,从来没有对困苦的生活低头过。

      早于我妈妈出生的,都是哥哥。因此,终于盼到一个女儿时,外公喜笑颜开!疼爱归疼爱,这个被外公疼爱的女儿,还是得经受“生活的历练”。在那个年代,女的劳动力,基本就承担起了整个家庭的家务活。外婆又干活不行,干一下就得休息一下。这个懂事的女儿,便担起了家里的重担。喂猪、喂鸡,是她的;割柴草、耕田,也是她的;种菜、淋菜、洗衣、做饭,都还是她的。没有办法,生活便是如此。上山割柴草,柴草还比她高。家贫,没有鞋子穿。她就光着脚丫上山。被荆棘刺到了,抓起一把沙子,搓搓搓,不顾伤痛,继续去割柴草。回忆起这段童年割柴草的经验,我妈笑着说,你知道我嫁给你爸的一个原因是什么吗?是因为他们村有温泉,洗澡不用烧水,再也不用割柴草了!这多么让人心痛啊!割柴草都割怕了的话,那得割了多少呢?想象一下,小小个的她,遇到了下雨天,一边哭一边割,还得踏着泥泞的道路,挑着被雨水浸透愈发沉甸甸的柴火回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身上流的是汗水还是雨水亦或是泪水呢?回去还得烘干柴草,是一边哭一边烘干吧!

      妈妈长大后很大的遗憾是,小时候没有读到书。这并不是说我妈笨,不会读书。恰恰相反,妈妈聪慧,一学就懂。贫寒的家境,四个哥哥又要读书。这一切,都让妈妈特别珍惜读书的机会。然而那年,妈妈的爷爷去世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出殡又要一大笔费用,几个孩子也要缴学费了。惆怅的外公,只能拼命吸烟,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能筹来一笔钱,解决眼前的困境。没办法,外公准备把来年的谷种卖了,然后给我妈缴学费。年小却又懂事的妈妈,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外公的做法,直接说不读书了,在家干活,等再长大一些了,就去外面打工。就这样,她告别了校园生活,告别了黑白课本,告别了那仅有的快乐的不用干农活的上学时光,继续挑起了家里的农活重担。

      爸爸1986年开始来深圳打拼。妈妈1987年8月也来到了深圳,开始了打工生涯。机缘巧合,爸爸和妈妈都在同一个工厂。妈妈工作的那个车间,她的啤机老是出现故障。就这么凑巧,我爸爸给他修机器了。其实也有其它的师傅帮忙修机器,但都觉得是额外的工作,一脸不太耐烦的样子。唯独我爸,每次都很热情,每次都很有耐心,每次都认真修理。修的次数多了,接触的机会多了,相处的时间长了,一来二去的,就相识、相知、相爱了。

当年,妈妈就拿着爸爸的这张照片给外公看


年轻时候的爸爸

      我爸家庭条件也一般。换句话说,两个家庭都“门当户对”。刚开始,外公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外公觉得我爸那边太山旮旯了,他不愿意他女儿受苦。他知道女儿小时候干活干太多了,一直很亏欠,不想她结婚后还是受苦。但我妈妈看中了我爸爸的品性,觉得他勤劳踏实,人品可靠,待人善良,不会花花假假。她坚持要嫁给我爸。看到如此坚决的妈妈,我外公撂下一句话,“既然是你决定的,你要嫁就嫁!以后如果嫁得不好,你就不要回来哭!”

      就这样,1988年,我爸妈领了结婚证。1989年10月,我姐姐出生了。这个家庭,多么和睦!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年轻时的妈妈和幼时的姐姐
妈妈和姐姐,笑若如花

      然而,我的出生,却给妈妈带来了无尽的苦痛。1991年农历9月,我出生了。又一个女孩子的到来,让我爷爷奶奶紧皱眉头。冷眼相加,爱理不理。对于我这个爱哭的女孩子,惆怅烦躁的她,任由我哭,也没有怎么搭理我。她整天以泪洗脸,枕巾湿了一条又一条。但又如何?改变不了我是女孩的事实。计划生育抓得严,我,也许即将面临着被扔到桥洞底下的命运。

      这时候,外公又出现了。他是改变我命运的天使。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他对我妈妈说:“我邱家不怕人多,把她抱回紫金吧!我来抚养!”他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把我带回了紫金。他当时也有很多孙子孙女了。然而,外公对我,比对亲孙女还亲!没有人奶,就喝最便宜的雀巢奶粉,14块钱一包,一个月两包(现在很难想象吧?这物价,这牛奶品牌。但在那时,能买奶粉喝,已经是很幸福的了……)从出生40天开始,他就替他的女儿,承担起了抚养的责任。期间的辛酸和辛苦,相信为人父母的你们,都会为之感动。

      幸运的是,在紫金这个小县城里,我得到了很多的关爱。应该是从初中开始吧(也许是那时候真正找到了读书的乐趣),我度过的生活,是快乐而且是自由的。谁曾想到,这个被外公抱去抚养的小女孩,后面一路读书读到了研究生,走出小山村,在大城市里立业安家了呢?

年轻时的妈妈和小时候的我(1992年),坐标河源紫金电影院

      后来,我弟弟出生了。妈妈的家庭地位终于提高了。唉,那个年代啊!贫困而无助又封建的年代啊!后来,我们的生活也慢慢变好了。爸爸妈妈勤劳肯干、省吃俭用,终于在深圳建起了自己的房子。这个在深圳的房子,让打拼的岁月有了温厚的馈赠。2000年,房子的建成,意味着爸妈终于在深圳站稳脚跟了!

      时光一晃而逝,我们姐弟几个也长大了,都在深圳站足了脚跟。对于我们而言,爸爸是慈父,妈妈是慈母,都是生命中不可缺失的存在。

工作第一年的暑假,我带着妈妈去北京、南京旅游
我和妈妈在鸟巢

      爸妈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对于我们的读书学习,都是无条件支持的。我上大学、读研、就业、工作、谈恋爱、婚嫁,父母都秉持着“你自己抓主意,你喜欢就好”的态度,没有过多关涉我。只要是我的决定,他们一定会成为我坚强的后盾。等我到了为人母亲的年纪,他们仍然嘘寒问暖,牵挂于心。他们不仅牵挂着我,还牵挂着我的小孩,牵挂着小杨。他们的爱,更广了。

我和小杨结婚,与家人合影

      我妈妈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也有很多值得炫耀的地方。她厨艺了得,堪称五星级大厨。平素家里来了客人,都不用去外面饭馆吃饭,只需享用我妈的大餐。来过我家吃饭的人,没有一个不觉得好吃,没有一个不称赞她的厨艺的。蹭蹭蹭三两下就十菜一汤,简直不在话下。妈妈还做得一手好萝卜粄。冬至时节,那美味的“妈妈牌”萝卜粄,真是牵绕着我们的心,引诱着我们的胃。怎一个好吃了得!

      除了一手好厨艺,她还会酿客家黄酒。依稀记得儿时,晨曦之中,妈妈便开始劳作了。高压锅蒸了一大锅一大锅的糯米饭。在桌上摊开,晾凉,凉透后撒上酒饼和酒曲,搅拌均匀后,装进八十厘米高的大瓦缸(家里没有这样的大瓦缸,妈妈一般用白色塑料桶代替),然后放在一个平时放闲置物品的房间。在这之后,就是等待发酵。当大瓦缸里开始像开水煮沸一样,有泡泡冒出来时,酒便慢慢发酵好了。三五天后,就放些米酒盖在上面。慢慢地等待一个月,取一个竹制的酒篓,放置在大瓦缸中间。于是酒糟就在酒篓周围,而黄酒就在酒篓里面渗出来。这时用大舀子将黄酒盛出,再放至瓦制成的大酒罐里,紧紧密封。到此,黄酒就酿好了。久经封存的黄酒,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积淀,会越久越甜,是为陈酿。夜晚小酌一杯,其中滋味,甜到心头!

      我妈妈还是家庭版“金牌月嫂”。我姐姐现有两个小朋友,坐月子都是我妈妈全程负责的。她还带大了我姐姐的两个小孩,衣食住行,悉心备至。到我生小孩时,我妈妈也特地过来照顾了我一个月。还记得在妇幼医院生产时,她全程陪伴着我。为了让我休息好,晚上小朋友哭时,她都会立刻起来哄小朋友。有几次小朋友比较闹,一放就醒,她愣是从凌晨三点多抱到天亮。手都抱酸了,也没有想过中途喊我起床,接替一下。我坐月子期间,她会帮小孩子洗澡,帮小孩子按摩;她会逗小孩子笑,很会哄小孩子。所有的一切,她都承担了下来。即使晚上要起夜哄小孩,休息不够。第二天,她仍然会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你眼前。无言的母爱!

爸妈和我姐的两个小孩
爸妈带大了这两个小孩,一个已经读小学,另一个已上幼儿园

      我妈妈除了能干,还通晓各种人情世故。她懂得察言观色,她懂得为人处世的准则。她孝顺老人,妯娌和睦。她很会说话,而且都会说到别人心坎上。她也不会得罪人,因为她为人平和,懂得为别人着想。倒是遇上要帮忙的地方啦,比如谁家要做好事啦,请教她准没错。比如乔迁新居啦,比如婚嫁啦,都有一套客家规矩。妈妈对于这些规矩如数家珍。她就是一本宝藏书!

我结婚时繁琐的婚嫁物品——妈妈一手操办

      受我外公影响,我妈妈生性乐观,平时总是笑呵呵的样子。平时在饭桌上吃饭,妈妈总是会讲笑话。奇怪的是,这笑话吧,可能也很一般,不会很搞笑。但是呢,只要经由我妈妈嘴巴,就增添了异常的趣味性了。妈妈讲笑话总是还未讲便先笑起来。那笑声极具魔性,号召力强。往往是还没开始讲笑话呢,你便被她的魔性笑声笑得不行了。开始讲笑话的时候呢,她绘声绘色,夸大其词,把不好笑的都表演得异常搞笑。我们都笑得肚子疼,都吃不下饭啦!讲了一次,还不够,她会再讲一次。直到我们笑得前翻后仰的,才肯罢休。

      我这个妈妈,实在让人敬爱!我爸爸曾无数次对着我们兄弟姐妹说,你们要是能学习到你妈妈的一个手指头,就很厉害了(意思是我妈妈有很多本领,我们怎么学都学不来)!那确实是,我们姐弟几个深表赞同。父母十分恩爱,相敬如宾。我爸无数次跟我们说,娶到我妈妈真是他的幸运!

爸妈二人合影,坐标深圳

      时光匆匆流逝,往日那个少女也已渐渐苍老。翻开以前的相册,年轻时候的妈妈也真是青涩!即使妈妈现在五十多岁了,我都还觉得妈妈长得很好看。她平时不怎么涂很多复杂的护肤品,基本不涂抹化妆品(其实我还觉得她素颜更好看)。妈妈有一头干爽有型的短发,穿着各式各样合身漂亮的裙子,因此她看起来仍然是很时尚漂亮。她永远是我们的女神!

      然而,最近妈妈正在承受着一些难以用文字表达的苦痛……

      年前(2022年1月22号),我妈妈突然脑中风。就这么突然地,120急救车把她送进了龙岗人民医院。一切都是猝不及防!听到姐姐打给我的电话时,我立刻嚎啕大哭。奈何我在福田,无法立刻飞到我妈妈身边。上天眷顾,所幸妈妈倒下时,爸爸在家;所幸救护车来得及时,将我妈妈送进了医院;所幸去到医院后,妈妈恢复了意识。

      急性脑梗死导致妈妈左手、左腿没有知觉,而且伴随着严重的头晕。注射了静脉溶栓后,头晕症状仍无缓解。周五晚入院,周天上午我们便办转院手续去深圳市人民医院。

      转院那天,中午十一点多,我和小杨赶到了人民医院。由于办入院手续还需一段时间,我在从龙岗转运过来的120救护车上,终于看到了病后的母亲!我都快认不出她了!憔悴的面容,苍白的容颜,凌乱的短发,连续注射药液而肥肿的双手……她全程都没敢打开眼睛,说一睁眼就头晕。我很想哭,但我强忍泪水,不敢表达出我的害怕和心痛。趁着这空隙,我不断给老妈加油鼓劲,让她不用担忧任何事情,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就行;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对医生有信心!

      这一年的除夕,真难忘啊!我和小杨给爸妈送年夜饭。在深圳市人民医院的住院楼下,老爸直接把我拦截了(以往我送饭都是送到19楼的)。爸说你妈睡了,不用上去了,赶紧赶回家去吃年夜饭吧!我说我看一下就走。爸说不用了快回去吧,等会还担心会堵车呢!我知道,爸在骗我,他们是想着新年来了,不要来医院好。于是他谎称我妈睡着了,坚决不让我上去。送完饭转身的路上,我泪水喷涌而出!我一路哭一路哭。啊!除夕夜,团圆夜,为何不能一家团聚啊!苍天啊!为什么要让我妈妈受这样的罪?保佑我妈妈,让我妈妈恢复健康吧!

      上天眷顾,在深圳市人民医院,我妈妈恢复得很好。年初四医生就说可以出院了。然而妈妈的左手和左腿仍动不了。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年初七再出院,期间在医院做一下康复治疗。

深圳市人民医院,出院那天

      在家休整一段时间后,年十三这天,爸爸陪同妈妈前往南澳,开始了康复住院生活。期间妈妈要接受各种各样的康复训练,如25根针的穴位针灸、体外搏击、电频治疗、手脚康复运动、上肢运动、低频治疗等。每天定点定时训练。妈妈调侃说,上班都没那么准时哦!负责针灸的医生说,25根针的穴位针灸,很多人做了一次,痛得第二次都不敢来了。医生都说我妈妈很耐苦,很有毅力。现在妈妈的左手左脚,康复得越来越好。 我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两个小外孙女去南澳看望婆婆,懂事的两个小孩为外婆按摩大腿

      写下这些文字,既写了妈妈,也写了很多人。没有华丽的语言,只有朴素的文字。就连标题,思考再三,最后还是换成了最直白、最朴素的《我的妈妈》。写到几处细节时,我一边写作一边潸然泪下。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个普通而坚强的妈妈,一个漂亮而能干的妈妈,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妈妈!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妈妈的爱,铭记于心。只言片语,难表我情。只能叙写一二事,留作纸间语。愿妈妈健康平安,万事顺遂!正值妇女节来临之际,祝各位妈妈们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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