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条.地震

白条.地震

今天要到政府去办事,不到6点我就起来了,将昨晚故意剩的一碗饭炒了。炒得不热,但锅敲得很响,以致栏里的猪听见了跟着叫,我还骂了该杀的。那猪再养两个月过年正好杀。多年来过年未杀猪,杀猪过年也是我成家立业后的梦想,今年可以实现了。再说老婆也说叫父母在一起团年,在外打工两年未回的妹妹今年也回来。走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一眼那猪。很壮。

我走的时候,老婆正在起床穿衣。女儿好象还未醒。老婆多嘴的说,东西带上了吧!千万别跟人打架。我未理她。我口袋里就是我手,我手里就是那东西。

我本是想到镇里吵架,但不知找谁吵,也许是不敢。但我想也许是不值,反正是大家的事。

我是从大路走的。小路本要近很多。现在很少有人走。再说走小路要经过坟场有点怕,还要过被水冲毁的大堰坝,很不好走。

我们政府大院就在集市最中心,去年新做的五层办公大楼,坐北朝南,气势雄伟,听说一百多万。

我到镇里的时候,只有看门的老曹在扫地。我都知道他看了多年的门。他还主动跟我打招呼说,领导还未来,等八点半到九点最好找人。心想我也知道,但我还是要来早点,我怕错过了。我本还想重复跟他说我要办的这件事,但他并没有要理我的意思,只顾扫地,我愣了好长时间。

我将手从口袋拿出。我要看那捂得发热的东西。为了这东西我还差点打了老婆。我怪她那天洗衣服时粗心未翻我口袋,等衣服浸水才将那上面有多位领导批示的证明条翻出来。后来放在身上捂干,成了皱巴巴样子,很不好见人。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干部子女。我爷爷是生产队队长,我父亲也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那外号叫老丑的,接了队长。今年八月份已很少走动的老丑,把我叫到床前,将条子交给我。我虽未完成任务,但我让上面签字的多了一位。

我父母只生我和一个妹妹。妹妹在外打工已有两年未回来。我同父母多年分开。我现在住的房子是爷爷在的时候父亲承手做的,一层预制板,顶层盖机瓦,砖混结构。我们叫楼房。父母还有未成家已二十七岁的妹妹,三人住爷爷承做的老房子,土木结构,农村叫土巴屋。那是在爷爷死后不久母舅主持分的。不过有一年妹妹打工回来,住在我楼上。现在这间也一直空着,未放杂物。

到政府,我已是多次。我知道在哪可以知道时间。我想看时间,但门锁上了。其实对时间我是无所谓的。只要看外面明暗,亮了我就出处干事,肚子饿了就回家吃,外面看不见,我就知道回家睡觉。凭感觉我知道现在时间还早。

我在政府院子里东瞅西看。

我看了那贴许多鲜亮相片的窗户,像片上还印着什么长之类的小字。我知道这叫监督岗。在这岗上我无目的地寻找着,似曾认识的人,从像片上知道了名字和官职。

我还看了,有公开栏三个大字的黑板。上面的粉笔字已不很清。那格子划得还是很端正,那字也漂亮,剩下的一些数字,我不大感兴趣,我突然想到街上去走走。

我突然想给五岁多女儿买点东西。是见到粉笔字时灵感。我女儿快六岁了未进象城里人所说的幼儿园,更未上学。但我知道她很聪明。她的聪明是前天发现的,当时镇兽医站人员来给鸡鸭打预防针,从电视上知道是防禽流感。我家有两只鸭子七只鸡。当时打了两只鸭五只鸡,另两只跑了,让我鉴字时,问那打针的老洪,共打几只,女儿抢着说,七只,我当时一怔,她已会算2+5了,从那时起我想培养她,帮她买一个小书包,让她背着玩唱,亲爱的你慢慢飞````

政府门口有一个文具店。进门的时侯,我又有一个决定,还买铅笔、本子和笔盒。

店老板是个中年,微微发福的女人。嘴里很会说,因为她发现我眼睛盯着一个红书包,说这种书包很好卖,现在只剩一个,质量很好,看我象是熟人,不会卖我贵,原价38元现价30元。我一共只有35元。那是在镇林场驮几天树时,树老板给40元工钱,当晚交了一个月5元电费,剩下35元。刚才进集市的时候,看到路边卖热气腾腾的包子。听见了自己厌口水,想买几个,父母喜欢吃面食,还有女儿也很少吃零食,再说来的时候走了十多里路,回去还想坐两元车好早点到家干事。我舍不得将钱花完,跟老板娘说,先办点事回头再来,是否还可少点。老板娘点点头,微笑着望我出门。

我再次到政府时,看到了钟,正好是八点半,正南门口已有一圈人在说笑,更是在晒太阳。今天的太阳很友善,照在身上很舒服。我木木地望着扩大的圈,期待中并无我要找的人,就在不远处听,男的正在起劲地说沙达姆。女的接着说,黄书记昨天下午手气又好赢了两千多,还是坐上次现位子。另一穿制服问是西方吗?女人说是。接腔穿制服的人说那方总是红。

我站了十多分,终于鼓起勇气想问一个带眼镜说话最多的人。我刚到他跟前还未张口那眼镜就说,你的事上次领导不是说了,等年底再解决。现在不要找了,怎么还跑县里去?最终还不是地方政府解决。不要有事无事总往政府跑。不要等了,领导今天开防禽流感会很忙。我几次想开口都被快语堵住,直到眼镜加入人圈传出笑声,才退过来。

我是一句话未说,从政府出来,只想帮女儿买点动西好早点到家干农活。

那老板娘是笑着望我进店,她正坐在凳上打毛线衣,看了我站起来并未放下手里活,象是命令似地说,刚开张,买去吧!我怯怯的问还少点可以吗?我话刚说完,就听见象是一种磨牙声,因为我女儿睡着了也有这种声音。人身子一晃,接着看见货架上东西有一两个往下跳。人就不由自主往外跑。老板娘也往外跑。我在前她在后,我刚出门口,就感觉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人就往前窜,还好未摔趴下,因为手在地上按了一下,接着手就上了头,一摸一个大包。回头望老板娘,只见她拖着毛线,线球还在里面,惊慌失措。口里在自言自语地说,地震,地震。

不一会街上就站满了人,都在交流着刚才的惊吓,同时大家似乎都有一种末日的慌恐。

我站在那里委屈地摸头,还好未出血,只是感觉有一个大包。再看打我的那东西,原来是一个花盆。那盆已粹了露出里面黑土,还有清新的白菊花。静静地躺在地上,象挨批评而生气的小孩。我女儿喜欢这样。

老板娘惊魂未定地跟我说,刚才吓死了。问我打得怎样?我说,没事!没事!只是一个包,多揉几下就没事。我买书包就回去,家中有紫药水。老板娘要我自己进去拿。在她示意下我取下书包。上面有一层淡淡的灰,不知是因地震还是原来就有。并随手拿了一个本子和一只铅笔,快速出店,老板娘还让我帮她把毛线球带出来。

在付钱的时候,老板娘让我占了一个便宜,只收二拾元,并望着我头说到医院去看看。我是千恩万谢,农村人不精贵,这点痛算什么,不就是个包吗?到医院去排队挂号又是拍片验血打针吃药不合算。

我是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揉着头走回家的。

到家时,父亲老丑正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似是累了之后在休息。女儿明显是刚哭过坐在小凳上发呆。我将书包在她眼前晃动。她高兴地要我蹲下来亲我脸。我又变戏法似地将白白的馒头从书包中取出来。

在我跟父亲说话的时候,女儿高兴地背着书包在村里转一圈牵着老婆手回来了。

看出老婆脸上是一种传说别人不辛时的兴奋。当她看见我手在揉头,关切地问,在政府跟人打架了?我轻松地说着经过,并将便宜用20元买书包、本子、铅笔,两元买七个馒头,由于车子不及时,边走边等后来走回家。同时将省下来的13元钱交给了她。她则跟我说着听到地震中别人不幸和自己在地震中的机智。当时在喂猪,感到地震马上跑到房间将蹲在地上玩的女儿抱出来。女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道她样子吓哭了。而父亲是同母亲将他从床上扶出来的。

十一

我家的棚是第三天搭好的。

当天晚上妹妹打电话到老二店问家中发地震情况,知道没事就好,但让我们防,因为她听老乡传还有大地震,要在外住,并告诉一些听来的防震知识。再说女儿见家人一片紧张,开始不敢进屋,后来要我们不能关门,晚上还要和衣而睡。我本想第二天搭棚,但第二天头有点昏,再说蓬布没有。第三天早晨的时候天刚亮,老婆就被邻居邀走了,说是到集镇扯蓬布。回来时,我还在床上,赶我起来搭棚。我说想多睡会。她跟我说,地震中听说打死十六个。将还有大地震,好不容易赶早才买到蓬布。这种三色布已涨了十多块,大家都在抢着买。一定要搭个棚以防万一。

搭棚我是很在行。将在林场顺带回来的老板不要的幼树当条子用铁丝一绞,将三色布一盖,用绳子一拉,棚就好了。搭棚的时候女儿一直很兴奋。

十二

棚搭好的时候,村长带了一个带黄头盔的来了。说是省里派来的专家鉴定房子受损情况。老婆还带他到楼上去看了,登了我这户主的姓名,记下了三类,父母的房子在我隔避未进去,只在外登记下父亲的姓名,记下一类。我是搭好棚之后在喘气,政府人懒得理,还不知有什么用。

晚上我将床还有电视搬进了棚。父母她们不进来。说快死老人不怕。我倒床就睡。迷糊中好象有人叫我去领方便面,好象是老婆去的。早上醒来我看到五包方便面。老婆说上面来了救济一个人头两包,女儿干啃了一包。并问我想吃不?我是摇了头。

上午好象有一群人到了父亲家,抱来一床棉被,还有一件棉袄。父亲老丑接的时侯露出了牙齿,被来的人还照了像。临走的时候,有个人拿着纸在地里找到我,并指着上面标致的格子,告诉我说老丑领了东西,手续要完善,让我鉴上父亲的名字。写完三个字,就懒操心动脑子,我头实在象要发裂。不知怎么回事。

十三

晚上电视中天气预报刚完不久,就听见外面有说话和走路声。我的棚门,正确的说是竹排被从外打开了。我看到了我曾想找的政府人。他手里拿着开了的电筒,后面跟着一群人。这时他似乎不认识我。跟我说晚上睡要注意保暖。并象征地捏捏我被子。老婆似是千恩万谢。我睡我的觉。

也许是深夜一两点,我被外面嘈杂声吵醒了。又是那个政府人,他叫我们进屋,说将不会发地震了。并要我们将棚拆了老婆说这么晚了,明天再拆行不?他们说不行!必须今晚进去,明天中央有领导下来视察,简易棚影响政府救灾应急形象。我由于头昏一句话都未说。后来好象是他们帮忙抱被子抬电视机,并将棚拆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外面又热闹了。原来上面送来了救灾帐篷。并搭好了要我父母进去住。两老人不想搬进,但他们说,不到蓬里去就别想棉被。我到蓬里看时,老棉被上加了一床新棉被。

我的三色布被拉破了,丢在一边。

十四

老婆跟我说,村上牛崽老婆被打死后,政府给了两万。还有在地震中受伤的,可以到最好的市医院就诊,并免费。盯着我头上的包,似乎里面全是金子。我未搭理她,一心教女儿写数字。她还说父母被带到村教说话,并且每人还有补助。

不知什么时候,我出了门。出门时好象还被一道黄色东西拌了一下。我听见父母在老屋哭。想进去。可门上不知谁贴着红红的条符,象火不让我进。于是我又往回走,想回家,大门敞开着,有个和我一样的躺在堂屋中间黑黑的防震盒里。我想进去但那黄色条符始终在警示着我。

我到由三色棚换来的蓝帐篷里。蓬里两张床,每张床上都放着崭新的棉被齐齐整整舍不得动。

我喊跪在地上的老婆和女儿,要她们扶我进去,她们不理我。我只好在外游荡。

十五

无事我想看看那养了多个月的猪。却未见到,只有一地猪毛,还有几处快干的血迹。我猜肯定是好吃的八仙们,吃完牛崽家的猪,又来吃我家的。八仙们我是斗不过,我还要靠他们搬家。

我到政府时,大楼正在拆得热火朝天。有一部分人在大帐篷开会。我先跟老曹打招呼,这回他不理我。我直走进会场,却未有人拦我。我还将讲话的那人杯子盖扔在地上。那人却是自己弯腰捡起来的。他正在讲地震。我只听懂两件事:一是将仓库里帐篷发给沿路的灾民,并贴上相应纸幅。红色是不能入住,黄色是边维修边入住。二是政治任务。这几天有大人物来慰问,沿路三色棚要拆完换成救灾专用帐蓬。

十六

政府并没有人接待我。他们根本不理我。只管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我跟在那戴眼镜的后面,我拉他衣服他头都不回。边走边打电话,通知安抚好灾民,中央领导上午就要到了。

我跟他走进办公室。看见一大叠上面写着房屋补助审批表,我想看看我的名字。趁他不在意,我拼命地翻,将压在上面的表全部扔在地上。还未翻完就被他用大石头压住不让动。同时将房门关上,并不赶我出去。我问他我房子补助情况,他只是坐在皮椅上抽烟。

他正起身倒水开门时,我看见我爸老丑木木地住着棍立在门口。他问老人家有什么事。老丑并未看见我跟他点头。只管问自己房子的事。老丑说了俩家房子结构和鉴定情况后。眼镜解释说,老爸和儿子我是共一本户口,属一户多栋,不能享受拆房补助。

十七

老丑从政府出来的时候,我想去扶他,他未理我。

老丑走的是山路,那堰坝正在抢修。民工们仪论不象是地震中受损。老丑走到林场时不走了,向另一山坡走去。我始终在他后面他不知道。到山坡我看见在那砍伐后的迹地上有一栋新房子。还是刚修好不久,上面飘着彩旗。流着泥土的芳香。

我快步走上前去,看见门上刻着我的大名。老爸却跪下了。我想他肯定是对这片山林太有感情了。今年开春一场大火山林就毁了。失火人跑了。当时打完火之后,他也再未从床上起来。这是他亲自带领村民造的林。现在光秃秃一片。今年五月份政府一次性处理,听说几十万还了欠造政府办公大楼的欠款。同时林场也散了。

我想起了,这任场长一张欠条“欠条:欠小组款两千元整。此据。镇林场”还有前任场长背面证明“此林系该组九0年所造。”及镇长批示“同意在出让火烧人工林中先解决1500元,另500元明年更新后付清。”另外就是县信访办意见“请该镇速办!”我一摸口袋却未发现那条子。

十八

我走进我的新房。我不知道专家会说这是什么结构。全木的。我想它一定防震,储备也很充足,只是地方小点,只容一个人躺下。我想拉老丑进来,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地亲土,拉不动。

我口袋里的东西是不见了,我想一定是老婆多事帮洗衣服未翻出来。反正现在头不痛了。多少日来未好好地睡,我就自睡了,暂不管其它事。

    我是被吵醒的。起来开门的时候,看见门前有一堆钱和一个拉破的红书包。我偷偷地将钱抱进了家,多少我数不清,反正居然还有面值一亿和五百的多张。

    我想给老婆孩子还有父母送点去。

    出门时却找不到路。只是听见一圈人在议论,有一妇女用书包偷偷背点纸和编炮带女儿在丈夫坟前烧,被防火巡查抓住,还拉扯起来,罚两千块。她丈夫是脑内出血死的,发地震时走在街上被上面掉个东西打了,当时没事,后来过几天死了。他家还找了政府,政府说不能报地震中死亡。反正就是不能。

反正不关我事。我还要找回家的路。白条呢?

  二00六年三月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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