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傻子是个弱智。这事傻子妈很久之后才发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是傻子上面还有个健全的哥哥，傻子妈都不知道怎么跟婆婆交代。傻子爹有三兄弟，他是老三，婆婆特别疼爱小儿子，傻子哥满月的时候，全村是喜蛋都是快80的婆婆亲自送的，那天就算让婆婆拿出私房钱给村头庙里菩萨修个金身，她都能满口答应。傻子爹的三兄弟都生了儿子，这在村子里是满门壮丁的象征，婆婆说是他早死的老头坟地风水好，在傻子哥出生的第二年，就赶紧把自己身后的棺材给打好了，喜不能断。

        傻子出生也是个大事，这孩子老招笑，谁逗他都笑，一直笑。傻子妈在家的地位凸显，坐月子那会走路都慢好几拍，每摇一步都透着两个男孩妈的丰腴和满足。和村里老少聊天，不管什么收麦子，晒干柴，打井水，第二句准能转移到刚生的傻子身上。当然，那时不叫傻子，应该是有个正式名字的，只是后来谁也记不得原先傻子叫什么来着，连姓啥都模糊了，即便傻子家在村子里还是个大姓。最先发现傻子有点不对劲的是傻子哥，那时他都快8岁了，傻子快2岁。傻子哥告诉傻子妈，弟弟老笑，摔了也不叫疼，就没见过哭，好奇怪。这事被婆婆听见，还骂了傻子哥几句，说是傻子这叫天生有弥勒佛像，以后必是个大人物。傻子妈也没上心，踱着步子走开了。

        傻子快3岁的时候，天生弥勒佛这事提的越来越少，因为傻子还不会说话，比那些哥哥们都快晚了1年多了。起先婆婆还说，说话晚表明以后记事牢，好兆头。但渐渐，这话也说不下去了，傻子到5岁还是只会叫“妈”，“爸”，叫个清楚的“妈妈”两字都费劲。在一天隔壁大嫂壮着胆说了句“不会是孩子有问题”之后，傻子妈突然急起来了，望着痴痴笑的傻子，傻子妈开始焦虑了。第二天，傻子妈就抱着傻子找了隔壁镇上最好的大夫，大夫拿着听诊器，对着傻子折腾了半天，又问了傻子妈一堆问题，得出结论：傻子确实问题。药是没得配了，但架不住傻子妈哭，大夫只好给傻子配了些治嗓子的甜水。傻子妈回去没敢跟傻子爸说，只说傻子嗓子有点小毛病，婆婆也就当真了，既然大夫都说是嗓子小毛病，那就马上会好了。

        傻子是被大家确诊是傻子的。傻子跟小孩们玩的时候，跟不上话，也接不上事，没几天，傻子的绰号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傻子妈很是气愤，当面骂过好几个小孩，但无济于事，之后也只能随着大家。傻子做了村子里第一个傻子，这让婆婆短了好几截气，刚开始村子里长辈们还顾及一下，时间一久，就开始当面问婆婆了，咋就傻了呢？婆婆努力回忆从傻子出生开始的点点细节，难不成是傻子1岁的时候，夏天有几个晚上捂得太紧，捂傻了，仔细想想也不对，傻子哥，还有其他那些孙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咋就单独傻子变傻了呢？想来想去，问题肯定还是出在傻子妈身上，当初媒婆过来说亲的时候，婆婆就有点疑迟，傻子妈和傻子爸，八字一般，不算天作之合。再想就对了，肯定是傻子妈娘家有遗传，傻子妈的哥哥就是年纪过了30才结的婚，没有问题早取上媳妇了。

        傻子爸对这事的反应比较沉默，总归是自己儿子，再者本来就有个大儿子，养老送终的人有了，对傻子，就养着呗。傻子妈问过傻子爸很多次，傻子以后咋办。开始，傻子爸还搭理几句，说什么总归有办法的，后来问的次数多了，他也不搭茬了，还能咋办呢？又不能重新生一回。傻子妈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傻子不能一直傻下去，村头闲聊的墩子，她都久没去了，怕被问起，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想来想去，应该是傻子爸喝酒的原因，怀傻子哥的时候，傻子爸两天喝一次，到快怀上傻子的时候，傻子爸已经是早晚必喝一碗酒，肯定是这个原因。过几天，村子里好像也就接受了这个解释，傻子是傻子爸喝酒喝傻的。村子里的妇女们劝丈夫少喝酒就有多了一个实证，想要儿子聪明，就不能多喝酒，渐渐地就变成，想要生儿子，那几天就不能喝酒。

        傻子依旧还是傻子，没能变得机灵，只是以前对着他妈笑时候，总有好东西吃，现在对着她妈笑的时候，更多的只能得到一句，边上玩去。傻子有点想不通，因为傻，他也记不住，过一会又对着傻子妈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