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桃花源

01

我的家乡,在我的印象里是很美好的,像是桃花源一样的存在。

我幼时生活的小院子里,有一口井,井里是山泉水,井水甘甜,冬暖夏凉。我十岁左右,因为修电站的缘故,小院子被废弃了,那口井也被一起废弃了,但还保留着一股泉水。

那时候的夏天,家里已经有了冰箱,可以将凉白开放在冰箱里冰着也是透心凉。可是,母亲还是让我和小弟拿家里的水壶到泉水那去接泉水回来喝。

可见泉水的清冽甘甜。

那个院子的四周,一到暮春,都是成片成片的油菜花。上学的路上,是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一群群的小伙伴飞快着穿行在田埂上,同时要弯腰、跳跃着避开那些会挡我们路的花朵。

干农活的时候,可以钻进油菜花下,在花下偷下懒。席地而坐,头顶上花朵簇簇,周围蜜蜂嗡嗡,叶子上露珠莹莹,仰头望去,春天的天空明媚而高远。

记忆里,还有萤火虫。小时候,夏天的晚上,吃过晚饭后,忙碌了一天的长辈会拿把椅子坐在门前乘凉,跟邻居聊天说话,手上扇着蒲扇,很有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意味儿。那时,我们围绕在长辈身边上上下下,跑跑跳跳,无数的萤火虫就在身边上下飞舞。

轻罗小扇扑流萤。奶奶说,那谁把很多很多的萤火虫放在保温瓶胆里,成群的萤火虫聚集在里面发着光,别提多好看了。我心里想着,等家里有废弃掉的保温瓶胆时,我也要来试一下那是怎样的美景。

席慕蓉说,青春是本太仓促的书。

其实,童年何尝不是?我还没来得及去尝试,就已经长大了。

02

我小学是在村子里上的,初中寄宿在镇上的学校,高中是在县城里念的,大学在一个省会城市念的。所以,我长大、上学的过程,就是一个逐步远离家乡的过程。

想家吗?想,可也不那么想。因为呆在那里的时候,想的都是如何走出去,去看看这个外面的世界,我在书里看到的世界。

等到一步步走出去了,我同样渴望外面的世界,可也对家乡开始有了思念。

我想念家乡的河流,那些夏天的傍晚,赤着脚踩在清凉的河水里,脚底下的鹅卵石硌得脚生疼;想念家乡的蓝天白云,那些年,有小伙伴跟我一起坐在高高的石头堆上看白云变幻,“那个像狗”“那个像龙”“它的尾巴不见了”等,这样的声音和喜悦还言犹在耳,如在心间;想念家乡的番茄,它总比城市里的蔬菜要入味……

可是,由于它的偏僻,回家就像是一个征途。飞机不能直达,火车不能直达,而且没有飞机场,没有火车站,从我们所在的南方城市回去,要高铁转动车,动车转大巴,大巴转面包车,如此折腾。

很多时候,我都说,如果不是我自己的老家在这儿,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偏的地方。如果不是住在这儿,可能别人跟我说,我都不会相信。

可是每次回去,心里就像奔波劳累了一天,终于能够躺倒在床上的舒适惬意。

嗯,那奔波也就值了。

03

两个月前,我又经历了一次这样的征途,回到了家乡。

它已变了模样。

成片的油菜花田毁掉,修了马路,盖了茶厂,还搞了公园,跟我在外面所见没什么两样,可是由于某些原因还就是没有城市里做的好看。

小院子前面,初中学校前面都是河流,河流两边都是成千上万鹅卵石堆积而成的河滩,就像海滩一样,不过是沙子换成了颜色、大小、形状不一的鹅卵石,再搭配上错落的柳树、成片的油菜花是很有乡野趣味的。

可是,如今那些鹅卵石堆积而成的河滩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河堤,两边栽种了整齐的垂柳。

两岸晓烟杨柳绿么?

我不喜欢,因为这样的景色在城市里随处可见,在县城也是随处可见,没什么稀奇。固然干净整洁了,可是还没有以前的石子来的有乡野趣味,来得有独特美感。

唯一好一点的,便是它的交通,从县城到家乡缩短了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

04

我还听说了一些事情:

大概30年前,一个母亲生下了一个孩子,见是女儿,就一手扯住她的一只脚,将她徒手……

还有一个家庭……

铺陈开来,类似的事情,我听说了很多。只怕有的,比之来的还要惨烈,还要毛骨悚然,还要惊心、还要不可置信,还要不可思议。

只是如此种种,作为一个母亲,实在不想再忆,不忍再写。

掰开来,这个桃花源的内里和过往,竟有这样的不堪、愚昧和残忍。

简直让人不能直视。

05

长大之后,世界颠倒过来,《还珠格格》里曾经善良温柔的令妃原来是个隐藏很深的心机girl,《情深深雨蒙蒙》里的深情boy何书桓原来是个史诗级大渣男。

而我的家乡,那个犹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在我长大之后,卸下滤镜,变成了一片普通的江湖。

但是,那又怎样呢?

我还是会魂牵梦绕,还是会心心念念,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踏上那个征途,还是会跟我的女儿去讲它的过去,发生在那片土地上的故事,还是会想着等她长大以后让她光着小脚丫在河里的鹅卵石上去踩踩。

然后,告诉她,这是她母亲长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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