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我家被淹了。
巩义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我家又是巩义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整个山洪下来,镇上的房子都被淹了。
邻居家的小卖部、饭店,同学家的房子、车子,我家房子都被山洪大雨淹了。
从19号停电,到20号中午看到家人群里发的淤泥山洪没及半腰的消息,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下午看到微博——我们镇的信号塔、国道、堤坝都被冲断了,很多人被困在山上,停水停电没信号,悬着的心越来越紧张。
妹妹打110、119转到郑州,又转到巩义,前后两个多小时,警力都出动了,但最后被告知:
目前只能自救。
我咯噔了一下,邻家姐姐托关系,辗转好几次,从邮政那里了解到家属院已经被彻底淹了(我家就在一楼),打电话告诉我,这会路被堵住,家人躲在二楼只能自救了。
第二次听到“自救”这个词时,我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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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这么焦虑过的——
昨天晚上,我还在跟朋友讲,什么是成熟?就是学会让人放心。
“无论以后你几点回家,要告诉我,不能让家人为你担心。你忙可以,做什么我都支持,但你要让我知道你安全。什么平衡好家庭和事业?有时不过是报声平安、道句晚安罢了。”
想起以前去无人区,爬雪山,几十天不跟人联系,这次只有几个小时联系不上,我就紧张起来。
我妈身体不好,她不能动,家属院又都是平房,奶奶80岁刚出院,家里就她俩,大雨冲进来把屋子都淹了,她俩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我妈我奶今天晚上咋睡觉啊?
整整一天我的脑子嗡嗡的,中午和朋友在国贸吃饭,看到隔壁座一位老太太举止优雅,上了年纪竟然连喝两大杯冰可乐,胃口倍儿好。
我心里涩涩的,想起我妈和我奶还困在最严重的洪灾区,草草买了单回来,联系能帮助我妈我奶的人。
直至邻居姐姐打电话过来说,她的一个朋友看到中午我爸在家,只要有老侯在就放心了。
——可是现在他们没水没电没信号没法联系,天黑了怎么吃饭怎么休息?
我今天给能联系到的亲戚朋友打了几十个电话——得知山洪把好兄弟靖博家冲垮,把发小金阁家的饭店淹没、把邻居体强哥家的商店淹了……然后又在新闻上看到山洪打垮路基房子砸死人的讯息,突然想到了杜甫。
巩义是杜甫老家,小城故事多,人杰地也灵。
这里有七帝八陵(北宋9个皇帝,除了被拐走的2个皇帝,其余7个全都葬在巩义),埋着宋太祖赵匡胤、宋太宗赵光义等皇帝,还埋着包拯、寇准、狄青、杨延昭等名臣;
有石窟寺——唐三藏在此出家;
有杜甫故里——诗圣杜甫在此诞生;
有康百万庄园——豫商核心氏族;
有慈云寺——天竺高僧在中国创立的第一座寺院;
有雪花洞——我的童年……
之前游历巩义杜甫故里和成都杜甫草堂,杜甫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我想起笔写些什么,却一再哽咽搁笔。最近要写的东西太多了,其中一首古文里有一句是:
沧海桑田一刹那,人世百年不胜哀。
是啊,天灾人祸,只在刹那。人生百年,无限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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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读卡尔维诺、杜甫和巴尔扎克,读完之后内心堵堵的。
又看了电影《巴尔扎克传》,怎么形容巴尔扎克口口声声强调的天才呢?
我想:天才,就是用来追封死人的,人们从来不会珍惜天才,尤其在世时天才等同小丑。在死亡的刹那,人们像苍蝇一样发出奴性而讽刺的嗡嗡声。天才总是自命不凡而令人生厌,的确,在精致利己、娱乐至死的年代,有谁还去了解深邃的灵魂?有谁还去感受同胞的灾难?
借用新创作的小说里的一句话:世界无限分裂,人们画地为牢。
世界是无数条线歪七扭八拼成的网,人们在各自的网中创造优越感和鄙视链。就像书中描绘的那个世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个阶级,当一个人不断往上爬,爬到金级时才发现金级还分着一二三四五个级别,就这样分裂、分裂、分裂……只要欲望不能停止,人们便永远身处囚笼,所以世界无限分裂,人们画地为牢。
我每次创作新小说,哪怕还是草稿,总觉得这是最棒的作品,那种自豪感让人雀跃。
这场大暴雨,一定把我的所有书籍、草稿都毁了?
这场大暴雨,一定把我的所有书籍、草稿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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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重来了——
终于可以重来了——
东西泡坏就泡坏,作品毁掉就毁掉,东西可以重买,作品可以重写,灾难注定过去!
这次受灾最严重的是河南郑州,郑州最严重的是巩义,巩义最严重的是米河新中一带,茶店村就是米河新中的核心腹地,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这是我家啊!
最后分享很久之前,给我的家乡写的一首诗——
茶店村
印象里的茶店村,
黄昏时最可爱。
村庄结束牧野,
工人结束旅居。
你从梦的蝴蝶里醒来:
隐隐约约,梦醉梦醒。
天是凉的,亦或晚晴,
偶尔一场暴雨。
——街角商店有20年历史,
——每个月逢8有集市,
——乡中外种着法桐。
——我记不清是玉米还是麦子?
为什么中秋家里要吃五仁月饼?
每家每户会把食物放在院子里供月姥姥
(过去我曾想等月亮来拿的时候捉住她)
过去,我有一片秘密基地
晚灯是在9点或10点的样子熄灭。
后来河流成为历史。
茶店村真美呀
从黄昏到月亮,从明媚到暴雨。
茶店村真美呀
有一个时刻我强烈无比思念她。
茶店村真美呀
那些一生中不曾离开她的:
母亲、教师、老人
煤炭、大队、山丘
从前有座山,山下有些茶
久而久之那地方就叫茶店
后来卖茶人越来越多
便叫做茶店村
后来卖茶人没有了
我们有一只猫咪
我真想去赶集,我会有一点大钱,
买一毛钱一串的素菜串串。
正月十五广场上能看戏
讲刘三姐、讲包青天……
那时我奶奶也能听戏
30年前我父辈来到这里
30年后我离开了茶店村
茶店的雪景是怎样的?
村里的小痞子和土匪中二我从来不喜欢
——过去我也是:
若是乱世起义,那时我们一定都是英雄
真想回到那个时代呀……
真是美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