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念

      这世间我最惦念的不是老人，也不是女儿，而是我的大姐。

      母亲去世时大姐17岁。现在17岁的女孩儿娇生惯养吃喝玩乐，不懂日子过。17岁的大姐承担起的却是家庭主妇的重任。洗衣做饭，喂猪喂鸡，做夹鞋棉鞋，棉衣棉裤，管理妹妹们，一大家子杂七杂八的事儿都要由大姐来管理。很难想象一个17岁的女孩儿能扛起这么重的担子。每晚睡觉时我都和大姐一被窝，那时家里的炕不好烧，一到冬天我的手脚冻的跟烂窝瓜似的，大姐心疼的不得了，用雪搓，用辣椒水洗都不管事，睡觉时大姐就用手给我捂。有时候手都不足以温暖我，就用她身体最热的地方给我捂热。那时的我刚满三岁。大姐就像妈妈一样把我拉扯大，待我长大成人，还要帮我带孩子。就是这样的姐姐，18岁上媒人，却为了照顾身下的四个妹妹照顾爸爸和这个家，直到二十五岁才出嫁。爸爸生前交待：我们姐几个谁都可以不管，就是不能不管大姐。

      全家六个孩子，大姐劳苦功高，唯一没有工作的却是大姐，因为大姐把仅有的工作机会让给了二姐。在我们姊妹的眼里，大姐是老实厚道、懂得奉献、宽容忍让、任劳任怨的人，有谁能料到她还能和儿媳妇格格不入呢？

      二零一五年年底，在全家上上下下的努力和支持下，外甥终于把媳妇娶到家。婚前，姑娘住在我家（因为她家在外地），与外甥处了大半年，我们无论多忙都好生对待，人家女孩儿家离家远不容易，格外关照，当然也是极希望他们二人成家，和谐美满地过日子。所以，无论看到女孩子有啥缺点，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包容。记得当时在我家，大姐家的买房决策我和他老姨父一五一十地对女孩儿讲了，女孩儿啥都不说，装糊涂，可买了房就开始矫情起来。因为大姐家没钱，买房需要我用公积金贷款，当时贷了23万，所以房子的名是我的。女孩儿因为房屋不能用她名而不高兴，好是作了一番。反复跟她解释因为用我的贷款房屋无法更名她都听不进去，除非你有办法弄到钱把贷款一次性还清就可以更名了。她家先说要拿钱更名，后来又不拿了。大姐家因为买了这么一所房子，已经外债累累了，女孩儿又提出要彩礼。大姐说再借个一两万还行，多了借都没处借了。女孩儿又是拧，一气之下跑回家。说不结婚了。房子装修好了，外甥以为结婚不易，打肿脸充胖子，不知道在哪儿又借的钱，厨房家具样样都好。女孩儿还是因为房子不能更名而说不结婚。当时我和四姐两家都因为这事儿操碎了心，说要黄的那天我好像是得了心脏病，心疼了好久。这么个老姐姐，孩子三十了，也该把儿媳妇娶回家，可是偏偏就这么折磨人，该怎么办？大姐当时态度坚决，彩礼最多3万，行就结，不行拉倒。最后女方家还是同意结婚了。可以说这场婚姻婚前就千回百转，在大家的协助簇拥下，婚礼办的体面热闹，一切都还可以。总算随了姐姐的心。

      外甥媳妇儿，我们这些姨婆婆们一家家都高看一眼。可以不干活，有好吃的好用的第一个想着，孩子们也都嫂子嫂子的叫着，待之甚好。外甥对媳妇那是没说的，总觉得家庭条件不好，媳妇下嫁，好像亏欠什么似的，对媳妇儿百般呵护，处处忍耐，就想把日子过好。可是小两口偏偏波折多，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结婚一个多月，媳妇儿二哥去世，需要打官司，媳妇先是跑去北京，后来又让外甥开车去了北京，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外甥以为结了婚就是一家人，花的钱媳妇会给的。因为外甥陪媳妇在北京，不能挣钱。结果闷葫芦一个，家里管不了，外面又欠了饥荒。后来，外甥和媳妇因为观点不同发生了分歧：外甥认为媳妇家有钱不是自己的，老老实实在家干个小买卖养家过日子，外甥媳妇认为还是到外面做生意挣大钱。最终男的拧不过女的，还是陪媳妇去唐山和他三大舅子一起做生意。

      这期间穿插了这样的情况：外甥媳妇儿怀孕了，期间一段时间不知道因为啥生气回敦化了，走时被大姐和外甥伺候的白白胖胖的，回来时瘦的好像没怀孕一样，让人担心。外甥媳妇没瞧起姐姐一家，穷，享受不到，寒酸，姐夫还犟，脾气不好，对大姐态度不好。好不容易等到生产，生产费用又无着落，他老姨父说多拿点钱吧，给了5000元。孩子生下不到两个月外甥媳妇就想扔下孩子去唐山，被大姐制止了。理由是孩子吃奶，扔下孩子太可怜。外甥媳妇儿一心想挣钱，总算挨到孩子七八个月，走了，大姐在家带孩子。外甥在家这儿打工。小两口分分合合，在一起没呆多长时间。本来就没有坚实的感情基础，随着日子的磨折，甜蜜的婚姻生活出现了裂痕。媳妇让他去唐山经营快餐店，外甥不愿意去，可是小两口长期分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姐姐姐夫都劝他，外甥就去了。听说是外甥拼命干活，把店经营得不错，挣钱。可是媳妇就听她三哥的，总说外甥这不好那不好的，在小夫妻之间没起什么好作用，外甥媳妇儿只要她三哥说外甥咋样，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说外甥，结果外甥累死累活，说白了，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打工的，还没给上应有的工钱，时间一长，自然就生了嫌隙。外甥又嘴笨，不会沟通，只有一个笨着：不跟媳妇睡觉，搞冷战。不过该给媳妇洗衣服做饭买好吃的一样都不耽误。媳妇也真是个粗心，不知道怎样哄理解丈夫，只知道赌气。后来媳妇拿钱在唐山租了房，大姐带孩子去了唐山，日子索索碎碎，把孩子养大到两三岁着实不易。

      其实，外甥媳妇儿会过日子，一分钱都舍不得花，不过是出生在有钱人家，小钱不稀的挣。结果把她老爸给陪送的三十万的车卖了做本钱投资快餐生意，到如今，看来是陪个底朝天了。外甥生气撂挑子回来了，隔一段时间媳妇也回来了，因为赔钱，因为嫌丈夫不争气，还有嫌大姐碍眼，一个又一个争执生起，最后到给大姐姐夫撵出去的地步。到现在大姐在外面打工，一天收拾四层楼的屋子，还要做饭看孩子，吃住在人家，姐夫一个人租住在30几平的小冷屋里。外甥一个人带着孩子，起诉离婚。

      大姐在一家当保姆，看的是满一岁的孩子。每每抱起人家的孩子，便会想起自己的孙女儿，才不到两岁，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母子的分别，大姐的心软，对我们这些妹妹都那么好，更何况是自己的孙女儿呢？她心疼得睡不着觉，常常一个人在被窝里哭泣。瑶瑶，苦命的孩子，就是我这个姨奶，又何尝不心疼你呢？我甚至睡不着觉的时候想着要自己把瑶瑶带大，让她像我的学生那样，生在缺失的家庭，却得到额外的眷顾。可是，面对这一切，我又有啥办法呢？

      最近因为更年期症状，我常常失眠，越失眠，心事儿越多，当然最惦念的就是大姐，61岁的大姐，非但不能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还得伺候别的一家人，而且家庭一团糟，挨着非同一般的累，操着无法理清头绪的心，还要忍受疾病之苦，这么好的大姐，前世做了什么孽要遭受如此折磨？这让我怎么不惦念不心疼呢？

      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大姐在人家吃不饱饭，挨饿。我好难受，直哭，着急去那家看大姐。

      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大姐啊，我该怎样解除你的痛苦给你些许安慰呢？我不知道。我可以帮你帮姐夫，但是我不能解决你家庭的纠葛纷争，只有无奈、无奈、再无奈，心疼、心疼、再心疼，惦念、惦念、再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