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日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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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CT室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一眼认出了这个阿伯。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多，老人更多，大多数重症监护室的老年病人都是一个样，皱纹沟壑的脸、瘦削的身材、连骨头都缩水了似的小小的架子铺满了整张病床。但是这个阿伯不一样。人高马大，1米90的个，病床的挡板都快被顶到底了，只能把挡拉到最长的一个档。五官端端正正粗眉重眼，巨掌大脚版，90几岁的年龄，还是能透过他的双眼看到光，是一个很特殊的病人。他的特殊还远不止这些，在ICU里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一年前我也有过这种情况，后来就没事了。他说的这种情况就是，急性左心衰发作，呼吸困难伴心率飞快，血氧饱和度在高流量氧疗的作用下仍然不乐观，双下肢水肿明显，全身大汗淋漓，抢救中、抢救中，抢救中。呼吸机和插管箱已全部备在床头，随时随地准备插管上机。濒死感强烈情况下，阿伯还反过来安慰我们，镇静自若，很特殊。中间经历的种种抢救，用药，医疗器械辅助不表。过了几天，当我再次被安排看护这个阿伯时，他正好戴着眼镜在看书。我还特意瞄了一眼书名-《颜真卿多宝塔碑》。书如其人，同样的形意不散。他看上去比第一次见的时候好多了，生命体征平稳，真是太好了。人也很客气很体面，当我们交接班例行要脱裤子检查骶尾部皮肤情况时，我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窘迫不安，通过不停的解释安慰后阿伯才同意我们检查他的皮肤，检查的过程还不忘紧紧捂着裤带，用他那双不太灵活的手。例行翻身的时候，总是体谅我们几个小姑娘要搬动他快两百斤的身体不容易，自己努力往上撑减少我们的负担，嘴里还不住的说麻烦你们了麻烦你们了。我们和他说不用用力阿伯，你放松我们来搬你就好，他嘴上应着好，又改成双手紧紧抓住床栏，往上撑。不想麻烦别人。后面几天我还是依然被安排管他的床。渐渐和我们熟悉，情况也越来越稳定，阿伯会在给他擦澡和清理床铺时和我们说一些闲话，说他年轻的时候在北方部队机炮连当兵的事，说困难时期他自己不吃好的粮食把省下来的让给他的战友的事，说他一生自立自强不愿麻烦别人，说他能做的事情尽量都要自己做，说麻烦你们了小姑娘们。。谢谢你们。在重症监护室呆久了，有时候我很害怕有一天当我老了，我也会没有尊严地呆在医院，身无一缕地接受检查。这个阿伯给我上了关于体面的一课。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体面的人。后面阿伯转科了，他又一次挺了过去，就好像他说过的一样，没事的。再见他，看见光，遇见慈悲，走向超越，一切平安，真好。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光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                                              三藐泊白2019-12-27记于重症监护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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