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别何时再相逢
陈兰陵按照和张燕霞的约定，把张燕霞三人送到火车站之前，解除了严箫潇的禁闭。
他亲自将他领出来。从禁闭室出来一路走一路和他谈话。
“严箫潇，你记住，你是个战士，必须像个兵的样子。部队有铁的纪律。今天我提前撤销你的禁闭，是因为张燕霞是个懂事又顾全大局的姑娘。我才同意她的请求，让你去送送他们。你要是敢再肆意妄为就别回来了。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小张姑娘的一片情谊，也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和期盼。”
“指导员，我想明白了，保证不会了。”
严箫潇老老实实表示。
严箫潇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回头看看张燕霞他们，对司机说：“师傅，开车吧。”
吉普车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后，司机对他们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严箫潇，火车是下午的。我不能等你送站就先回去了。你们指导员说，让你今晚按时归队。”
下车后严箫潇给司机行了个军礼。
“放心吧，你拐到我们连告诉指导员，战士严箫潇保证，在晚点名之前按时归队。”
吉普车开走了。
已经渐渐恢复状态的严箫潇豁达起来，微笑着对吴夏林和刘昭惠说：“抱歉啊，都没有好好尽地主之谊，就要送君远行了。火车下午3点，我们还有时间找个地方吃顿饭，就算小弟饯行宴吧。”
刘昭惠却看看身边的张燕霞伤感地说：“箫潇，吃饭就算了。看见你出来了，我们也放心。你还是和小霞多说说话吧。这次离别又不知相逢是何年？”
吴夏林符合着。
“对的，箫潇，你陪小霞吧。我和刘昭惠随便吃点，先去买好火车票，在候车室等你们。”
张燕霞用感激的眼神看看两个朋友。
“也好。箫潇你陪我走走吧。”
严箫潇笑。
“好。我们到附近的西干渠走走。那里安静些”
银川城外的西干渠引自黄河在城西通过，是银川地区自流灌溉的主干渠。这是西北百姓的创举之一，利用黄河在河套地区流势平缓，水源丰富的特点，将河水引入干渠，再通过网状的支渠、毛渠灌溉千顷良田。
这条西干渠修得又高又宽，渠背上面就是一条林荫路。春夏秋三季，渠中流水潺潺，两侧绿树成荫沙枣飘香，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许多人都喜欢在这里散步，尤其是热恋情人的好去处。只是冬季就萧瑟很多。渠水结冰树叶飘零，只有少许恋人还会冒着严寒风雪在这种地方幽会。
严箫潇揽着张燕霞的腰走在西干渠上，一路走一路说看上去情意绵绵。其实，两个人的心里都满是苦涩，却又装出若无其事来宽慰对方。两个人都明白，他们脚下的爱情之路太艰难，真不知道会走到什么时候就走不下去了。
两个人相比，或许严箫潇对未来有更多的信心。
在他看来，只要熬两年，两年过后他们一定会走到一起。严箫潇觉得上天对他们是很怜悯的，不然怎么会让他们在分手四五年之后，突然就在火车上偶遇了？那是什么概率？十万、百万，还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吧？既然如此，两年算什么？何况上次分手，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方式。这次不同了，他们长大了，彼此又都有联系方式，人不见面也可以书信往来，不会有什么阻止得了彼此的爱。
他哪里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张燕霞为了不要影响他的前途，已经决心把这离别变成永诀。此去不会再回头，将要消失在严箫潇的世界里。
张燕霞心里刀绞一般的痛楚，却一丝不敢流露出来。
她了解身边这个大男孩，若是被他看出自己的想法，什么政治前途，什么部队军规，他都会抛弃脑后，跟自己一走了之。现在只有哄着他，让他去对未来充满希望。那么，他才会放心让自己离去。可张燕霞有多不忍？她无法想象从此在没有严箫潇的日子里怎么活下去？她希望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哪怕一个永远不能兑现的念想。
张燕霞突然说：“箫潇，咱们去照相馆好不好？”
“照相馆？干嘛？你想拍照？”
严箫潇一时没有会意。
“嗯，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好好，就算我们的订婚照。”
严箫潇乐了。
“又乱说，什么订婚照？我就是想留个纪念，想你了，拿出来看看。”
张燕霞红着脸说：“你要是拍订婚照，我不拍的。”
“拍拍，不是订婚照。”
严箫潇忙着哄她：“友谊照，纪念照。”
严箫潇找了一家照相馆。
拍照的师傅真把他们当做了拍订婚照、结婚照的一对年轻人。
一直帮他们摆姿势，让张燕霞紧紧贴着严箫潇的胸口，头微微侧向严箫潇，让严箫潇一只手，从后面搂住张燕霞的肩头，头也微微靠向张燕霞。
两个人的头紧紧贴靠在一起笑着。
严箫潇笑得那样灿烂，可张燕霞的笑却有着一张淡淡的苦涩……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坐这么久？”
身后传来董芷兰的声音。
严箫潇从久远的沉思与回忆里醒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小红书，翻开的扉页里却夹着一张旧照片。
那是一对看上去很幸福的男女，男孩子一身军装，女孩子穿着一件格子呢上衣，脖子上一条玫红色拉毛围巾。
“这是谁？”
董芷兰看见了问。
严箫潇把照片塞进了小红书塑料封皮的夹层里，站起身。
“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儿。”
董芷兰看着他。
“好，我不问这事儿。那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严箫潇没有回答，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看见你从办公楼出来，一个人低着头朝外面走。叫你两声，也不回答，就一直跟在后面。跟你爬上山，看见你坐在这里，我就在山峰后面看。我觉得你有事，有大事儿，怕你想不开就一直在后面看着。很久了，天冷，怕山风吹得感冒了，才出来叫你。”
董芷兰站在严箫潇面前，坦诚说着实话。
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心里就是明白自己和严箫潇之间完全不可能，还是忍不住一直关心他。
“对不起啊，我没有听见师姐叫我。”
严箫潇已经平静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
“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从来不会这样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事，就是我的政审被退回来要重新审核。是北大退回来的。”
严箫潇平静地说。
“什么？你的政审被北大退回来？怎么会这样？”
董芷兰马上明白了严箫潇为什么如此颓唐。
上北大，那是他这么多年一个梦想。严箫潇不顾一切地在读书、在创作，甚至疏忽了所有身边人的感受，就是为了这个梦。
严箫潇身边的人，包括妻子秦颖，都不知道这些年严箫潇为什么这么拼命？这一点恐怕只有董芷兰才明白，因为严箫潇曾经请她帮忙找些高中课本。
董芷兰问他，要那些做什么？严箫潇曾经告诉她一句话，“师姐，我想有朝一日上北大。”
可今天，这个梦想竟是这般与他擦肩而过了。叫他怎么会不如此伤怀？
最要命的是，要真是严箫潇自己水平不行，或者临场发挥不好，和自己一样没有考好。他一定不会在意。按照他的性格，会满不在乎出头开始，迎接第二次挑战。可这次不是，是他考出了第一名，已经被北大拿去了材料，竟然因为政审出事了。叫他怎么想得通？
别说严箫潇想不通，自己也想不通。严箫潇不是党员吗？不是“革干”出身吗？现在又是工段长，怎么可能政审不过关？董芷兰心里疑团重重。
还有他怎么这个时候会看这张旧照片？
照片是几年前的，这一点看得出来。那一定是严箫潇在兵团的时候拍摄的，所以他穿着军装。可旁边那个姑娘是谁？董芷兰只看一眼就断定不是秦颖。
秦颖很漂亮，不过很明显看得出有一种粗犷的北方姑娘气质。这个女孩子显然不是北方姑娘，那张有点尖下巴的鹅蛋脸，还有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在胸前的乌黑长发，都在告诉你，那是个标准南方女孩。
让董芷兰疑惑的是，难道这个姑娘也和严箫潇政审有关系？不可能啊。总不会严箫潇前面还有个老婆吧？
董芷兰开始胡思乱想，自己都觉得可笑。严箫潇才多大，怎么可能前面还有个老婆？要是他初恋情人到有几分可能。
董芷兰脑海里突然电光一闪，对，这就是严箫潇和秦颖，在结婚之前总那么若即若离的原因。他们两个是父母做主的婚姻，两个人只怕之前都有自己心上人。
董芷兰想明白了，便对严箫潇说：“北大读不成，你就读江大，只要可以读大学，你的梦想还是可以实现的。我不知道你这次政审没有通过的原因，可是知道我的严箫潇永远不会放弃自己梦想！”
“等等，”
严箫潇一愣，说：“师姐，你刚才说什么？你的严箫潇？”
董芷兰索性放下顾忌一把抓住严箫潇的手。
“是我的严箫潇。你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不过我知道自己不在你心里。你心里有其他女人，有妻子秦颖，还有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子。”
董芷兰指着严箫潇胸袋。
“可我不在意，也不想得到什么？只想默默关心你。不行吗？”
董芷兰大胆直视着严箫潇的眼睛。
严箫潇苦恼地说：“师姐，你这是何苦？其实，我早就明白，可师姐我不能的，真的。再说你很优秀，有那么多喜欢你的师哥？我……”
“别说了。”
董芷兰伸手捂住他的嘴，轻柔地抚摸着，然后柔声说：“我没有什么奢望，只想远远看顾你。”
说完董芷兰放开严箫潇转身朝山下奔跑了几步，又回过头说：“你别多想了。我还是你师姐！快回家吧，山上风大。”
严箫潇默默看着董芷兰的身影，又用手摸着胸袋，那里是他一直带着的一张合影，他与张燕霞在银川分手前的合影。
那一别之后，他竟是彻底失去了心上人。
“小霞，这些年你究竟在哪里？”
严箫潇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声喊出来。
“小霞，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