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书卷气
父亲做了一辈子行政工作,身上却始终带着书卷气。按说父亲文凭不高,出身赤贫,可是这书卷气始终如影随形附着在父亲身上,伴随着父亲从年轻到中年到老年,这种书卷气在父亲身上益发浓厚。
县城虽小,五脏俱全。父亲十六岁走出自家农田,参加了工作。先后在乡政府,县委,县政府,中学和粮食局任职。其中起起伏伏,父亲从来就不曾和我们说起。在我眼里,父亲还是那个带书生气的农家子弟。
年轻时父亲会写诗,会写文章,会拉二胡。写诗,写了一两年就放下笔了,毕竟工作太忙。二胡也是,直到退休以后才重新买了把二胡拉起来。
还有,会种花花草草。
父亲从小就喜欢中草药,这种爱好从十六岁走出农村便伴随着父亲一辈子。因为工作关系,父亲年轻时经常在农村跑,除了工作,父亲最喜欢和农村的土郎中交流,也喜欢和他们交朋友。记忆中我是喜欢父亲的这些朋友来做客的,他们来找父亲,总是会带一些时令的水果蔬菜。特别记得有一个宋姓老者,他带来的梨皮薄个大汁多味甜。
上世纪七十年代,父亲来到永丰中学任职,当时高中部就安排在麻州果园。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土地。父亲带着学生在果园开荒,种菜,种花,种草。一年四季,果园里有名的无名的花花草草,伴随着年轻的父亲和他的学生。
那个时候学校已经开始复课,在以学为主,兼学别样的教育方针指导下,父亲抓住学习不放,同时亲自教学生种田,学生中不乏农村来的学生,那就让这些学生当老师吧。说起来,西红柿还是父亲带着学生们引进我县的哦。
最受学生们欢迎是父亲的授课。经过十几年的不断学习,父亲的医术从知晓一些中草药偏方到自己能开方子给别人治病。在中学几年,其实应该是父亲最辉煌的时光。父亲在民间的名声挺大的,特别是要说治疗丁疮,父亲有着相当好的口碑:能治好,不收钱。
因此父亲授课,带着学生去乡下采药,挖一些花花草草移植到中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同时,父亲也会教给学生一些方子,给学生讲解用药的心得。这样无心之举,造就了一批毕业后返乡务农的农家子弟成长为乡村土郎中的美事。
多年以后,父亲下乡经常会遇见他的学生,或者成为村长书记,或者成为农村能人,或者,乡村医生。看到父亲,他们永远是称呼校长的。
几十年变迁,中学也大变模样。唯有父亲当年带领学生手植的楠竹,凤尾竹挺拔,高大的乔木亭亭如盖。父亲带的学生们,有教授,有博士,有官员,更多的是普通人。他们去学校时,多有提起父亲和他的教诲。
上个世纪,中药房里基本上都是用毛边纸点药,毛边纸纸质细腻,薄而松软,呈淡黄色。药店营业员配好了药,用毛边纸裹了,一包扎,很是典雅。父亲喜欢用毛边纸写处方,毛边纸在父亲手中,很仔细的被父亲折叠成四下,展开来,一张信笺便成了。父亲的字娟瘦秀气,配合着处方竖着写,这书卷气油然而生。
父亲一辈子不打牌,原来工作忙,可以理解。退休后我们建议父亲去学习打扑克搓麻将,到单位老年活动中心与老同事多聚聚。父亲撇撇嘴,我不学,几个老头为了一张牌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没意思。我捡起我的书法和二胡来。退休二十多年,父亲二胡拉了二十多年,书法也练了二十多年。每每看到父亲精美绝伦的书法,我想我知道了父亲身上的书卷气哪里来的了。
父亲一辈子没有穿过西服,平时基本上是夹克,比较随意休闲。其实我觉得民国初年的长袍马褂最适合父亲了,儒雅淡定,书卷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