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一百五十八）

他又找到紧挨水面东边的钱家，进门就夸钱老板两口子能干，说：“今年这么多养殖户亏本，你们还能赚钱真是厉害，村里人都佩服得紧。”

钱老板一瞅四六脸面，便清楚了他心里的小九九，直接对他说：“兄弟哎，难为你给我夫妻俩戴高帽子，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你的心思，不用费唾沫星子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明年我肯定还是养螃蟹，但不会扩大规模，你那几亩田我是不会要的，倒是想吃下来，可惜没有这个肚量。你也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实话告诉你，眼下这种形势，你真想典出去，就要降点价，一亩地小一千块，价钱太高了！”

四六觉得有点缝隙，赶忙接口：“价钱可以谈，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不然你先报个价？”钱老板“扑哧”一下笑出声音：“差点搞呛了，我是劝你呢，刚才不是明白告诉你了？年纪不大耳朵还不好了？不过看情形，你那几亩田可能没人要，今年这个行情，养殖户考虑的都是转行或是收拢，哪里还有人再增加水面？”

四六企图作出最后的努力：“养殖这个行业，一年一年的行情，今年很多亏损户转行，市场需求量还是那么大，明年产量下降说不定价格一下翻上来了，你搞了几年按说体会最深，这种事情不是经常有的么？”

对方笑嘻嘻地说：“大过年的你刚回来，年货还没有准备吧？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也是痛快人，现在就给你准话，我顶多把自己家这几亩水面弄一弄，别的不会考虑。”四六碰了两鼻子灰回家，心灰意冷地闷闷坐着，半天没有挪动屁股，也许还在盘算着再找谁碰碰运气。

大月瞅见问他一句：“看你灰头土脸的熊样，出门一趟这是咋了？”他坐在那里就像一根木头没有应答，或许是压根没有听见？

腊月二十八炸肉圆。因为时间仓促无法晾晒，熏鱼这一项直接免除，以前的年菜都是老两口早就在家准备好的。这几年家里不仅圈养一些家禽，而且一直饲养几只山羊，往年他们来家时，四六总是与父亲合作杀羊刻压羊糕。

今年的羊前一段已贱卖给邻村，因而只剩炸肉圆一项，过年老老小小要吃，春节来客要吃，还需带一部分去无锡，所以大月打算多弄一些。她和儿媳将一刀肉全部剁馅，一上午两块砧板“乒乒乓乓”没有停歇，途中陈涛轮流替换她们，就这样结束时春杏还是嚷嚷着右胳膊就快散架。这几天大人们都是一日两餐，孩子们不肯将就，这会儿春杏去厨房下面条。

大月把肉馅放进洗净的大澡盆内，将两块砧板上的肉泥碎屑几遍刮净，切出一些生姜细葱，倒入三四斤从无锡超市带回的炒米，又捉进七八块豆腐，磕出四五个鸡蛋，最后撒入细盐白糖，倒入老抽黄酒，这会儿澡盆里已堆砌出大半，大月站着检查一遍调味料是否遗漏，觉得全部妥帖后着手搅拌和馅。

她的两只胳膊袖口翻卷得很高，双手在盆内做出大幅度的动作，一系列连续不断地翻、捏、挤，揉、搓、搅，上身随着手部前后左右上下的动作，不停地前倾后退来回摇摆。约二十分钟后，乳白色馅料已均匀地呈现在大家面前，这一番体力活后，大月的额头亮晶晶地特别好看。

她“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后，立即到厨房准备油锅，草把点着后径直塞入撇断的棉花杆，不一会儿，红彤彤的火焰便热情舔舐着炉膛里的每一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