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人世间

          黄昏时分,我坐在山水酒店的大厅里,百无聊赖翻着一张《劳动者报》。前台报名的年轻人拉着行李箱来来去去,过了好几波,期盼中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来。

          “好的,我现在就去联系陆老师。”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向隔壁的工程培训学院走去。

          “妈妈,爸爸上夜班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手机屏幕上闪出儿子用电话手表发来的信息。

          “很快,一个小时后”我边走边飞快地回复到。

          周末接厂里通知,周六下午在工程培训学院山水酒店报道,参加为期四天的特种作业培训。考试通过,方可复岗。

          因为老公上夜班,怕儿子独自在家。下午三点我便顶着烈日出发,倒了两趟地铁,早早抵达酒店报名。

          前台的男接待员一脸茫然,甩出一张培训人员名单。“你自己看,上面没有你的名字”。“不可能吧,是单位通知的?”我一脸诧异地接过名单,从第一行起,一字不落地查了两遍。真的没有。

          给职教员打电话,他说“名单早就报上去了,你再等等,我联系上级部门”。想想儿子还在家里等我,我说“如果实在没有,我就不学了,下期再来。”那可不行,他笑了笑,回绝了我的要求。

          从午后等到黄昏,只觉得时间过的那么缓慢,看到强烈的太阳光渐渐斜下来,报名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电话铃再响起,仿佛一个世纪。

          工程培训学院的接待室里,只有一位五十多岁,身穿暗绿色短袖的高个子男人。他戴一副眼睛,小腹微挺,正坐在沙发上整理表格。我说明来意,他目光锐利地看了我一眼,很利落地让我在空白处填上名字。“没报上名字,可以补。”他笑一笑斩钉截铁地说。

          办理完入学手续,我看看手机已经七点多了,儿子用手表电话给我发了一串又一串的语音,都是询问何时回来的声音,足有二三十条。“妈妈,马上回来”我迅速发了条语音,一路疾行。


          次日一早,儿子还在酣睡,我把热好的牛奶端上桌,摆上面包和煮鸡蛋就出发了。

          早晨7点钟的地铁,未到高峰期一节车厢还有些许空余的座位。我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昏昏欲睡。虽然放暑假了,但儿子的作业仍是每日的主要内容,盯着他改正错题到十点,洗洗涮涮,休息时已是深夜。

        从地铁口出来,走到培训学校还有十几分钟路程。沿途高大的法桐树遮天蔽日,把耀眼的阳光阻挡住,洒下片片清凉。树下便有推小车卖手抓饼,菜盒,豆腐脑的小摊,再走几步还有两个流动的理发师把凳子靠在人行道墙边,一男一女给罩上白布的老头和小孩推着头发。卖水果的大伞遮在巷子囗,新鲜的桃和西瓜正迎来一波赶早市的大妈在框里,车上尽情挑捡着。

          我脚步匆匆,包里装着消炎药和草珊瑚,高温天气下连日抢修电器设备喝水少了,嗓子便开始冒烟,又疼又痒,昨天下午等的焦急,火气又重了几分,一早便开始干咳。

        按时吃药,千万不能被误认为是“新冠”,那可太麻烦了。

      开班仪式上,学校领导再三强调了疫情防控,每人还在健康承诺书上签字按了手印。我嗓子发痒时就喝水压一压,不让自己咳起来。

      但午后在机房的专业课上,我还是“喀喀咔咔”地咳起来。前面有一头漂亮棕色卷发的女孩担心地回头看了好几眼。讲课的老师,却依然气定神闲,用抑扬顿挫富有韵律地声音解读考评教材每一章的重点。教室里静静地,五十多岁的男老师花白的头发,眼窝很深,鼻梁直挺,戴一副银边眼睛,富有磁性的声音,似乎在深情地朗诵。冗长的规章,枯燥的数值,繁琐的标准似乎都在这节奏的化读里一一清晰。把重点读得这么有韵律的培训课,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由感叹这位老教师对工科教学竟这么有情怀。离开校园十多年了,忽然有几分怀念那段宁静的时光。

        做标记,画方框,梳理知识点,五年小学陪读,儿子的学习笔记依然凌乱,我却学会了分层次正规标准的笔记做法。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虽然是带病学习,两节满满的专业课,却让我浮燥的心情平静了不少。十年前培训的人多半比我年长,如今培训的人多半比我年轻。长江后浪推前浪,行业的发展需要更多新鲜血液的补充。

      晚饭的食堂有一个动听的名字“腾飞阁”,似乎有飞黄腾达之意。希望每个年轻人都有腾飞而去的机遇。不过我喉咙里的火气却着实被厨师无辣不欢的菜品刺激的腾飞起来。麻辣土豆片,青椒炒洋葱,辣椒回锅肉,连腐竹拌芹菜也是藤椒盐水煮过的,紫菜蛋花汤更是胡椒浓重,辛辢异常。我浅尝辄止落荒而逃,却接到老公打来的电话。公司通知他临时出差,今晚就出发。

          第二次疾走奔家,我平静的心情又瞬间变得焦虑不安。剩下三天,儿子一人在家,我还能放心吗?

        比炎夏的雨水更早到来的是一场奥密克戎的新冠疫情。清晨天还未亮,小区的大喇叭便开始一遍遍呼喊着“各位业主大家好,请配合下楼做核酸”。我被这急切的呼喊吵醒,打开手机,才刚刚六点。儿子也被这声音惊动,他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了。

        老公坐夜里九点的火车去了四川,儿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背双肩包出门。我知道他也很想去。好不容易盼到放假,却还是照例困在家里写作业。父母都要忙工作,到头来自己孤零零呆在家里,那考100分就能去旅游的承诺也变成了轻飘飘的“谎言”。门被关上的一刻,他开始大声唱《孤勇者》“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嘶吼的歌声里让我心情沉重,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也许让他唱下去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我轻轻咳了两声,打开台灯,用便签纸写了“宝宝,妈妈去上课了,爷爷中午给你送饭,陪你上网课。你最勇敢!”贴在餐桌上。

        昨晚的天气预报预测早晨七点到八点有80%的降水概率,一时成了街头巷尾额首称庆,茶余饭后人人见面都值得一说的话题。连续高温二十多天了,终于要普降甘霖,消解干燥的暑热。但如果上课途中下起暴雨来,我多半要滞留途中了。

        今天的核酸贴纸是一枚“王之涣”,黑色的纱帽,蓝色的披风,威风凛凛,似乎凭一只手中的“妙笔”就能阻断“奥密克戎”于无形。

        我把牛奶和手抓饼端上桌,又轻轻摸了摸儿子浓密的黑发,抓起伞悄悄走出去。嗓子又干又痒,走到楼下我才敢用力咳出声。

          雨还是下了起来,在通往地铁口的电梯下就听见雨打在顶棚上哗啦啦,哗啦啦的水声。走出地铁口,顿时感到久违的凉爽,雨丝被风吹斜了飘在衣裤上凉凉的。地面已是大大小小的水潭。地铁口的积水没过了脚腕,我挽起裤脚蹚水而过。

        沿途的法梧树叶不时被风扬起,淅淅沥沥洒下一阵小雨。宽大叶面闪着冷冷的光,莹莹的绿,像每一个晦暗不明的日子。路上没有了行人。只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和他的父亲并肩跑过去,像是一场百米冲刺的比赛,孩子赢了,笑声回荡在雨里。

        我拎起湿漉漉的裤管,有些黯然。嗓子依然很疼,却没有时间去看病,坚持一下,等培训结束吧,只剩两天。

        坐在机房的空调下,打湿的衣袖和裤脚不知不觉就干了。今天是考前冲刺,老师已不再授课,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在微机上进行模拟考试。“八十分及格,只有一次考试机会,希望大家不要下次再来”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来往巡视中招告天下。

          一百道题,每题一分。第一次模拟考我却只得了73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是太急躁了,一目十行的阅题方式显然不能准确探测到出题人预设的陷阱。76、78、82、83、86、81……我的分数在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刷新中稳步上升,虽有波动,但都已突破80的底线。草珊瑚是我的援军,嗓子疼起来,我就赶忙含一片,压一压继续答题。但刷到第六套,已经头昏脑胀,不得不趴下来休息一会儿。

          中午,草草吃过麻辢自助餐,我又回到机房练习。一点钟,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儿子的声音很小“妈妈,对不起,我把上课的电脑屏幕摔坏了……你不会打我吧”。“嗯,怎么坏的?”我吃惊地问。“上课时,我想去厕所脚绊在电线上,电脑就掉下来了。”他很慢很慢地说。我一阵头晕目眩,强做镇定说:“噢,小次一定要小心,我先联系老师,希望有回放。”

              刚刚平静的状态突然间又被打破。一个下午,我再无心做题。先联系了老师,拜托他录制回放视频,又播通售后电话咨询电脑维修的地方,送修方式。放学前我勉强刷了最后一套试卷80分。刚刚及格,当电脑显示出“本次考试成绩80”时,我哑然失笑。希望明早还有机会刷题,否则只有祈求上天保佑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知明天的考试何去何从。应该怪儿子吗?他也不是有意的。怨老公吗?他又何曾想远走他乡?无助时,也许更应该相信自己,我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培训教材。挑灯夜战吧,毕竟“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寒衾各自凉。”路总在脚下。

            打开家门时,儿子眨巴着眼睛,用怯怯的目光望着我。忽然他跑过来,抱着我的肩膀说“妈妈,对不起。”我拍拍他的脑袋,笑着看了看摔成多棱镜的黑色电脑屏幕,摇摇头。

            公公坐在沙发上叹息地说:“他就是不小心,不行……我帮你拿去修一修。”

            “没事,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寄出去。”我点点儿子的脑门说“下次再坏就用你的压岁钱了。我明天要考试,今晚自己学习,保持安静。”

              “好的,我已经把碗洗干净了,菜也洗了,等你做饭”儿子笑着说。

              忽然电话铃又忽切地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声音却很熟悉“您好,是刘丽丽吗?我是班主任陆老师,接疫情通知,今晚零时全市实行7天临时性管控措施,培训人员就地遣散……请尽快到山水酒店办理手续……”

              “陆老师,明天,不考试了吗?”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以后再说”。电话那头截钉截铁地挂断了。

          十分钟后,职教员的短信来了“培训结束,择期再办,明早正常上班。”

          老公也发来信息,出差时间要再延长一周。

          我的嗓子更疼了,迎接的是又一场奔忙,不管是否能抵达梦的远方,我们一直在路上,匆匆忙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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