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9】(修正版)

高亮:您正在阅读《彩云》前1-20章的修改文完整内容。此篇为第9章,江央卓玛初登场章。因江央人设变动较大,修正版重写,填补天坑,丰富情节,大改设定,有新增伏笔,请注意。


  

   距离杨川颜寄宿处不远的一座小平屋里,一位漂亮的姑娘坐在床上,正打理着她的长发。她似乎不过二十,乌黑秀丽的头发如飞流之瀑布,木梳顺过;分成了数岔又汇合于地面。眼帘微垂,忧心忡忡。

   一切都寂静着,只有窗外一位喇嘛走得摇摇晃晃,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转经筒不停地转动。据说这喇嘛是村中有名的疯子,一天天游手好闲,只喜欢在姑娘门前瞎晃。因此他一天要被别的姑娘家赶走好几回,只有在这间房前,门内的那个姑娘才会同情他默许他的存在,给他一点歇息的机会。

   喇嘛敲开了姑娘家的门,他张嘴,嘴里镶着几颗闪闪的金牙。

   “སྒྲོལམ ཆུགཙོབོདགོས (卓玛,要点水)。”沙哑的声音让人以为他方才咽下一把沙子似的。

   姑娘闻言马上放下手中的梳子,取了杯水给他。喇嘛双手摩擦,让手缝中的污泥掉光了才接水。列大嘴咕嘟咕嘟连灌下去,喝完一杯又让姑娘接了好几杯,直到第五杯时才停下。他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

   “དེརིངདཔེཆམངཔོཀློགདང སངསརྒྱསདེངལབཤད ཁལྐུགསཔ (今天念了太多经,是那佛祖让我把嘴巴说哑的)。”嗓子得到了滋润,喇嘛说话的声音没之前刺耳了。

   姑娘看着他不说话。喇嘛似乎早已对姑娘的寡言习以为常,无事人一样从包里翻出一张揉成一团的,二指宽一手臂长的纸条,递给姑娘。纸条皱巴巴的,上面用金色笔写就对藏语经文却没有任何模糊的迹象。

   “ཡིགེབརྒྱརིགསྔགསཀྱིའཁོརལོ (百字明咒轮)。”

   姑娘点点头便示意关门,喇嘛也很快离开了。她把原先手摇转经筒里的观音心咒先抽去,把新的百字明咒轮圈成圈换进去。用水把老旧的转经筒洗洗,又回去梳头。

   打理完毕后再裹上厚实的藏袍,将点缀玛瑙石和琥珀的头饰带上,就走到窗前。她看着屋外欢喜的小人儿,心生悲哀,不禁用汉语咏叹道:

   “ 转经筒上翻飞的波点如同麻木的时光一般,连带着生命,悄无声息地流逝,早已不知春夏秋冬。”

   她望向远处的山,又低头看小小的院落。明明没有围墙,她却无法踏出一步。

   “我站在这里,今日如此,明日也如此,如此如此,真不知如何如此了!”

   如往常一般,没有人回答她。她便用藏语唱道:

  བུམོཆུངཆུངསིཁྲོནདརརྩེམདོནསརེད མིངལའཇམདབྱངསསྙནཞིངའཇེབསཔ

  (小女四川康定人,名为江央意妙音。)

  རྒྱུདངུལདབངལཐུགཔཕོརགང མིགམངསརྩེསྡེརདཀརལམིའགལབམེད

  (恰逢生在富人家,礼仪着装得以培)

  ཆུངདུསནསཕམམིཤེས ཕརགཡོཚུརགཡོབྱེདནའདམརྩྭབཞིན

  (突然悲遇风波起,同父出门镇苗彝)

  ཕྱོགསབཞིའིབསངརྩྭཐམསཅདའཚོལ ཐགརིངགངསརིརཟགསསམེད

  (四面芳草皆寻过,遥远雪山无得漏)

  མགོལདམརམདོཡིསརྔམསྟོནབྱེད ལགཔསགྲིཡརབཀྱགསནསམགོཐངལལྷུང

  (头戴玛朵游示威,手抬剑举人头落)

  དངུལརྒྱནཕྱུཔནགཔོདགྲགྲིགངའདྲ མེའོདབྱིཁྲགམཚོཆུརབཞག

  (银饰黑袍怎敌剑,苗彝鲜血作海水)

  སྡེབའདིནསབོདནསབཟུང སྒྲོནམེགྲངནསསྤྲིནདཀརཡལ

  (自此村庄藏家起,火冷灯稀云垂野)

  སྤུནཟླའིའཛུམམདངསའཕྱུར བུམོཏགཏགལོབཅོལྔ

  (兄弟同胞笑的欢,小女十五初及笄)

  ཆུངདུསབསདནབྱསརྗེསཡོདདགོས འགོཁྲིདཔའིབུདམེདཕྱུགདགོས

  (小时杀蛮应有功,首领之女应富贵)

  ཕོརབངལསྙིངརྗེ ངོདགའངོདགའསྤྲེལལདམཉམབྱེད

  (身边男儿当怜我,阿谀逢迎共进退)

  བུམོསྙིངརྗེནམིསེམསའགྲོགས ཁྲུངཁྲུངའཕུརནདཔེཆརྒྱུནམིཆད

  (可怜小女绊人心,飞鹤传书来不绝)

  ཁྱིམཚངཀུནགྱིགཉེནརྟེནའབུལརེསདང ཁྱིམཚངཚངམརསྙནའཇེབསཀྱིསྨྱནསྦྱོར

  ( 家家彩礼提相送,户户皆作妙音媒)

  ངསགནསཚུལཇིལྟརམིཤེསསམ འཐབརྩོདཡོབྱདཐགསྒུལའདྲགཟུགས

  ( 我若如何不知情?斗争工具吊傀儡)

  རྒྱུདངུལདབངལཐུགཔཕོརགང མིགམངསརྩེསྡེརདཀརལམིའགལབམེད

  (钱财权力一杯羹,棋盘白子不可违)

  རངརྟོགསཀྱིསལགཟུངགཉིསསྡིགཔའིདྲིམསཁེལ གཙངའཕྱགཉིནའགའིསྔོནལའདུའཛོམདགོས

  (自觉双手沾罪孽,清扫日前要聚会)

  སྔོནཆདམིགཅིགཔུརསནགཁང ངརངབྲགགིཕྱོགསསུཁྲིད

  (曾有一人黑布裳,引我走向山崖侧)

  སྔོནལའདསཔོའིབུམོབསྐྱབས གཡངགཟརཨཅེའིཕྲུགུལེན

  (救却先逝家女子,领去悬崖二姐胎)

  ལྷབལྷུབཏུགཡོབའིརྩྭཇིལྟརལྷུང ཉེསཔདགཐབསཤེས

  (飘浮蓬草何得落?心赎罪解方得知)

  ངསངའིཁྲགལབརྟེནནསའབྱུངའགྱུརའོསསྦྱོརདང ཡུལབཞིའིཤུལའཚོལསྲོགསྐྱོབ

  (我以我血荐未来,四野寻迹救生灵)

  ཉརྫམམཆོངསམིཐུབ བྱགཟེབནངདུའཕུརམིཐུབ ངནིརྫམའིཉདང གཟེབནངགིབྱདང འགྲོསོངམེད

  ( 缸鱼不能跃,笼鸟不能飞。我可不比缸鱼,笼鸟,无行无踪去!)

  

   她的音起的极高,却宛转自如。弯弯绕绕的歌声好似能飞越丛山峻岭。虽是用藏语清唱,但音调太高,吐字也故意不太清晰,当地藏人大抵是听不懂的,只会觉得那个村长的女儿又在唱歌,一如既往地唱得不错。

   一曲唱罢,姑娘静立在窗台许久。她的眼眸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高光,耳却在确切地听着,听着群山里是否传有清澈的对唱。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没有。

   姑娘的脸又冰冷了一度,麦色的面颊简直要透出寒气。

   人说康巴村村女江央寡,寡面,寡言,身寡,心寡。不论哪个角度都是寡。

   但从那人凭空蒸发之日起,她的“言”就不再似其他一样“寡”了,尤其是在她从姆姆那听闻了那人的死讯后。每日的清晨,上午,正午,下午和晚上都立在窗口唱歌。

   以往的这时候常常会有回音,是同样清澈的青年音,不过是汉话。人家都以为贡嘎东坡还住着个能唱的汉族人,想是不是打广西来的,专唱山歌。

   江央每次想到这里,虽然面上没有流露,心底都要暗暗发笑。

   “再聪明的督察员,也拿精通汉话的彝族人毫无办法。”

   然而自一个月半起,隔壁山的回音全然没有了。她也再未见过那个习惯穿黑的青年人。村里人都传闻他死了,好似是被冻死的。这个传言在翻山去找尸骨的放牧人嘴里得到了证实。斯人已逝,这些日子里唱的歌村民们都看在眼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也有些好感。便自发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江央出席了那场葬礼。她看村民们给他的像,皮帽卷发大嘴,毫无相像之处。

   红袄的喇嘛给他超度。众人围绕在一旁看着。

   在着表象背后,江央知道:

   这位如今被藏民们单方面举行葬礼的人,曾经也险些惨死于他们的刀下。

   葬礼结束,她看着流动的人群逐渐消散,内心五味杂陈。

   尸骨是真的吗?不见得。人是真死了吗?不知道。要是真死了,这次葬礼过后也不会有人在意,就像他短暂的一生一样,除了儿时的“歧视”和被发现后的“驱赶”“虐待”,只剩下隐匿后的“淡漠”。

   但这个人的生命力相当顽强。如果有第二个人像江央这样目睹了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数次危机,会发现这个人在各大民族斗争中曾被“埋”在荒郊孤坟之下,被茅草“盖”住,甚至无所遮挡空裸露白骨。这一次的死亡,或许只是他过去乃至将来要面对的数次死亡中死后待遇最好的一次。

   尽管深知这点,尽管觉得那放牧人的说法很扯淡,江央还是没有把握在全村皆信其“社会性死亡”的情况下他在背后真真一定活着,担心自然升起。

   不过找到他,与他活没活无关。活见人,死见尸,江央看来天经地义。

   “这个帮我赎罪,拯救了我心灵的人,我也一定要帮他找到归属。”江央如是想。

   至于赎罪的过程如何,则是漫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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