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人们适应苦难，就像适应残疾一样，从最初的焦虑恐慌，最后变得麻木不仁。胡菲拉不再记得马肖奈是一个不能经常生气的病人，她仍然沉浸在他无条件给她的爱中。

“今天七夕，快说，打算给我什么惊喜？”胡菲拉开车送马肖奈到单位的路上，一直静静等待着他的示爱，不知是他忘了还是故意不提，胡菲拉等不及了，甩开他的手别过头去问。马肖奈笑嘻嘻道：“啊？今天七夕啊？你等我一会儿。”说着拿起手机忙活起来，胡菲拉知道他在干嘛，她太了解他了，肯定是打开qq空间给她留言，不管是520啊还是情人节或者被商家炒起来的七夕节，留言内容大致差不多，都是：宝贝我爱你，节日快乐。她的qq留言板里全是马肖奈留的，别人一进她空间，她的情史状况一目了然。

“好了，结束了，你看看。”马肖奈神秘地笑道。

“是不是给我发了770？不是770我不要。”胡菲拉嘟嘴道，她才不关心留言呢，她打开微信，一看是红包而非转账，那么金额肯定很少，点击领取红包后，居然只有77块钱，她一头扎进马肖奈怀里拿脑袋蹭他的胸膛，撒娇道：“啊啊啊啊！我不管不管呐，你就这么一个女朋友，给那么点钱我都觉得害臊啊！”马肖奈咯咯笑道：“你干啥，别乱动，小心被我同事看到像话吗？反正我也不管，你就这么一个男朋友，七夕节你必须给他发红包。”“滚滚滚，臭垃圾，哼！”胡菲拉也不再纠缠，前一天她用马肖奈的京东账号买了一个手机平衡仪，花了一千多，她想着这算是七夕红包的补偿款吧！

晚上他们看了部电影，电影院人爆满，大部分是成双成对的恋人，“我真佩服有些人。”胡菲拉感叹道，“哪些人？”马肖奈问，“你瞧瞧，为了给消费者兜售商品，变着法子把平平常常的一个日子与爱情挂上钩，怪不得要说是奸商呢！”马肖奈搓着她的头发嘲笑道：“哟哟哟，自己菜逼，就开始诋毁别人，那你也奸商一下给我看呗！”胡菲拉道：“我是有良心的人，肖奈，等咱们结婚的时候千万不能像个二傻子一样买钻戒啊！”马肖奈道：“为啥不买？这代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必须要买。”胡菲拉一把推开他，皱眉道：“蠢货，我去商场问过，高价买回的钻戒，再卖出去，一文不值，我靠！然后我上网查了查，这个世界上钻石的储存量大的惊人，奸商为了卖出高价，要让消费者锁仓，说白了就是将钻石与爱情挂钩，你爱我就得买钻戒，这样就可以维持钻石的一个高价位。”马肖奈还是很不解道：“那又怎样，大家还是乐意买啊！”胡菲拉撩撩头发潇洒道：“我才不当冤大头，高价买一堆碳原子，有钱烧得慌。我告诉你啊，你宁愿把那钱用来给我买个大金粗链子，倒还实在，手头紧了，还能当钱使。”马肖奈道：“你一天到晚是不是闲的慌，整天想的都是些啥？”

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张扬，他们两个加快脚步追赶上去，马肖奈从背后拍了张扬一下，他吓了一个哆嗦，道：“马哥，你快吓死我了。”马肖奈道：“咋了，乘着女朋友不在做亏心事了？”张扬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道：“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胡菲拉插嘴道：“不像，因为你就是那样的人。”张扬辩解道：“饶了我吧，说不过你们两个我刚加班回来，你们干啥去了？”马肖奈道：“我们刚看完电影。”

胡菲拉来A城快一周了，与同住的张扬还一次面都没见过，他总是忙着加班，仿佛有做不完的工作，经常半夜一两点才回来，偶尔还通宵。去年见他，白白净净，一脸稚气的小男生形象，仅仅一年，变黑了也胖了，根本看不出来他比马肖奈小九岁，仿佛同龄人。

“他那样长期加班会垮掉的。”回到卧室胡菲拉说道。马肖奈边脱衣服边说：“不会，人家才二十岁出头，能抗的很。”胡菲拉道：“你没看网上报道的由于加班猝死的全是年轻人。肖奈，你在这么卷的工作环境中，压力是不是很大，而且你还是你们组最老的一个。”马肖奈仿佛欣赏一个白痴一样看着胡菲拉道：“感觉压力大的应该是他们，加班多就是因为笨的很，我花十分钟搞懂的东西，他们得一两个小时，昨天部门领导又塞给我一个优秀代码奖。”“有钱吗？你看你之前得奖还会发个豆浆机啊，购物卡啊，怎么后来啥都没了，光给个空头奖励没啥用。”胡菲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充满了喜悦，马肖奈道：“你懂个毛线，俗逼，这次是从几千个人里选出的。”“真的啊，你太牛逼了。”胡菲拉兴奋地叫道，比她自己拿奖还开心，骨子里的那份傲娇劲儿再一次被唤醒来，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自己男朋友有多厉害，女人天生就是这样，以夫为荣，自己垃圾的要死，是没啥关系的。胡菲拉拍拍马肖奈的脑瓜说：“当初咱们两个站在命运之神面前，她问我：你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优秀，我应该把优秀给谁？我觉得吧，男人嘛，好面，所以毫不犹豫的把优秀的机会让给了你，导致我在工作中各种苦逼啊！你得感谢我。”马肖奈推开胡菲拉道：“滚滚滚，自己菜逼的要死，就知道瞎说。”

马肖奈拿起刚才脱掉的衣服，又抓起一大把胡菲拉的衣服问道：“你的这些衣服要洗不？”胡菲拉慌忙上去夺过来道：“滚吧你，老子的衣服快被你洗旧了，我那件旗袍自从买来，这些年都没怎么洗过，好家伙，来你这里才几天，你就连洗了两次，你看看都旧了。”马肖奈警告道：“好好好，记住，是你自己说不洗的，到时候可别再耍无赖。”胡菲拉看着他的样子，噗嗤笑道：“看来时不时地给你点教训，还是很有必要的。”

在马肖奈尚未换单位前，某次骑着自行车带胡菲拉回到家后，胡菲拉看见卫生间脸盆里泡着她的衣服，她便哼哼唧唧地催促马肖奈道：“肖奈，我的衣服都快泡臭了，你赶紧给我洗一下。”马肖奈打开空调，脱掉上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道：“我累得很，你让我稍微休息下，晚上给你洗。”不知为啥，胡菲拉那次居然没有死缠烂打，她赌气走进卫生间自己蹲在地上洗，把对马肖奈的不满全撒在洗衣服上，用蛮劲儿使劲儿搓，马肖奈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内心却十分忐忑，不一会儿，胡菲拉拎着水淋淋的衣服走进来，看着马肖奈并没有休息而是在玩手机，一股莫名的火气直冲天灵盖，马肖奈察觉到胡菲拉的情绪变化，像只羔羊，讨好似的笑脸相迎，正准备起身，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啪啪”，胡菲拉拿着直接从水里捞起来的水淋淋的衣服照着马肖奈光裸的上半身打，一下接一下，待马肖奈反应过来，身上早已湿透，他赶紧抓住衣服，刺溜一下站起来，胡菲拉扔下衣服，走到客厅，直愣愣地傻站着。

马肖奈气呼呼的没说一句话，默默地把衣服拿到卫生间又洗了一遍，晾晒起来。这件事情之后，马肖奈多了一个心眼，每次洗衣服都要问胡菲拉要洗哪件衣服，免得再遭家暴。

马肖奈带有几分仇恨地说道：“我不光记得这件事，还有“泼可乐事件。”

有一年十一假期，他们两个去C城度假，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有一个不成文规定：不管是吃什么，或者喝什么，胡菲拉必须下第一口。这天，他们在街上闲逛，马肖奈口渴难耐，打开可乐瓶直接喝起来，胡菲拉见状十分恼火，想都没想，一拳上去打在瓶底，可乐撒了出来，马肖奈疯狂擦拭着身上的可乐，生气道：“你有病吧？”胡菲拉像训斥学生那样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先喝，你怎么就记不住？”马肖奈没好气地怼道：“谁先喝不都一样吗？你没啥本事尽在这些小事上计较，有本事你把朱宽说服，让你带课啊！”工作一直是胡菲拉的痛点，尤其是那个死胖子朱宽，她早已把他列为一生的仇人，她回复道：“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马肖奈用纸巾继续擦拭可乐，胡菲拉看着他满身的可乐，顿感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马肖奈道：“咱们回去就分手，性格不合适。”胡菲拉即使意识到自己错了，也不会低头承认，她挺着胸脯，仰着头道：“分手就分手，谁稀罕。”

马肖奈气呼呼地走在前面，胡菲拉知趣儿地跟在后面，走了十几分钟，彼此都不搭理对方。待胡菲拉察觉到马肖奈气消的差不多了，她跑上前双臂环抱住马肖奈的腰，嬉皮笑脸地说道：“肖奈，我错了，你打死我吧，我是个坏女人。”一边哭诉一边拿脑袋撞击马肖奈的胸膛，马肖奈被她缠的又生气又好笑道：“你个无赖，以后还这么无理取闹不？”胡菲拉脑袋摇晃着像拨浪鼓似的道：“不会啦！”马肖奈道：“那你说谁先喝水？”胡菲拉仰起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当然是肖奈啦！”马肖奈可不会上当受骗的，在后续无数次喝水中，他始终牢记胡菲拉优先原则。

马肖奈将要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洗衣房里传来机器搅动的声音，他关上卧室门，这声音便听不见了，他预备着要关灯，手放在开关上，扭过头来看着胡菲拉道：“准备睡觉？”胡菲拉放下手机，笑道：“快帮宝宝把蚊帐支起来。”马肖奈只得走过来准备撑开文章，胡菲拉像犯了癫痫是的，抖动着四肢连带着夏凉被，马肖奈看见她这种着魔的疯样子，咧着嘴大笑道：“你在干啥？你个疯子。”胡菲拉怔怔有词道：“我在赶蚊子啊！免得它们躲进蚊帐吃我。”A城的夏天，如同人间炼狱，连续一周气温直逼四十多度，没有一丝风吹，偶尔下场暴雨，气温不但不会下降，反而更加湿热，就像蒸馒头冒出来的热气，睡觉如果不开空调，全身发烫，会随时自燃，他们将空调调到最低，胡菲拉再三叮嘱马肖奈道：“肖奈，半夜记得给宝宝盖被子啊！”马肖奈侧躺着，半边脸贴在胡菲拉肩膀处，一只手臂搭在她胸下，闭着眼睛，说道：“你都多大了，还宝宝宝宝，应该是老宝宝。”胡菲拉补充道：“我是老鸨？哈哈哈。”马肖奈也笑道：“老鸨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