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楼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还躺在床上休憩的自己一下子惊醒过来。
慌里慌张地穿起拖鞋，急冲冲地往楼下跑。
“我操你大爷！老子叫你别惹我！别惹我！你这个贱货就是听不懂！”
被攥着头发的女人，神色慌张地冲我挥手，让我赶快离开。她直挺的鼻子乌紫了一块，鼻血顺着鼻腔往外流。
“老子问你还回不回嘴？！说你妈的逼！给脸不要脸，天天在家诅咒老子，揍死你丫的！”
大概是天大的仇恨，才会让这个瘦弱的男人，不顾一切地冲她叫嚣，这是要命的“拳法”呀！
这个被揍得遍体鳞伤，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没错，就是我的母亲。
而这个紧蹙着拳头的躁郁男人，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暴力，辱骂，侮辱，折磨是我家庭的常态，我见怪不怪，却难以抑制内心怀揣不安的心脏。我不敢说话，因为我怕被辱骂。我不敢上前劝阻，因为怕不小心挨揍。
母亲为了保护我，她默不作声。只是一味地忍受着重重的拳头落在她的颧骨，她的脊椎，她的头颅。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钢铁人”，是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因为她一次都没有哭过。
“你要死啊！二舅，又动手打舅妈。”从旁边的窗户，传来洪厚的男音。是我的表哥。
大姑和我们家，准确点来说，是和我爷爷家，相隔了一指。家里所有的动静，他们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好好教训这个臭娘们，她都不知道老子是谁了！”话都没说完，拳头一直不停地落下，我站在楼梯口，一言不发。我怕被这个可怖的男人发现我的存在，我怕被波及到，我脑海里唯一出现的就是，不要连累到自己。
表哥看到没有任何劝阻效果，二话不说，就冲进我们家，一口气跑过来，拉着这个已经失控的男人，我母亲才得以逃走。
“你发什么神经？为什么好端端又要动手？”表哥大声呵斥。不知道是怒火，还是其他的情绪，我发自内心感激他，甚至是崇拜他，因为他救了我母亲，而且不惧怕这个无法无天的男人！
“关你屁事啊！少来多管闲事！”那个男人用力甩开表哥的手，应该是力量的悬殊，他尝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
“你要怎么发神经都可以，但是小韵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你动手打她的妈妈，她的内心作何感想？”
表哥松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楼梯口的我。“你要在自己女儿面前树立这样的形象吗？”
那个男人回头瞄了我一眼。
7年了，我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个角色，叫做“父亲”。从我记事开始，妈妈的嘴里就没有提及过这个男人，我从来也不问，因为我对于“父亲”这个称呼和人物，是一片空白。
他突然出现在我的世界，在我7周岁那年，他大包小包地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我对于他的评价，除了陌生，就是距离。我拒绝和这个人相处，因为他缺席了我的童年，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自称是我爸爸，这对于当时年仅的小屁孩而言，简直是天荒夜谭。
这个男人，用最隆重的方式来验证他的家庭地位，给了我一种从小没有尝过的美食佳肴-奶粉。我看到厨房出现的罐子，一时之间无所适从，他自豪地夸赞自己，是特意从深圳给我带回来的，我一定没有吃过。
那种神态，是傲慢，是不可一世。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了什么。只知道，这个男人回来，我妈妈的生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刚刚那种动手，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辱骂更是每天都在我的耳边回响。
一个7岁孩子的想法，这个男人，就是动画片里的“怪兽”，他是要来消灭人类。
他第一个要消灭人，就是我的妈妈。
“好了，我知道了。”他的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真是不懂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要动手动脚。早两年的事情，你还吃不够教训吗？”表哥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个男人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不打了。”他一边说，一边把表哥往外推。
表哥嘴巴还在絮絮叨叨，我听不清他嘴里发出的音节。那个男人也搭着他的肩膀，渐行渐远。
“咔啦......”
妈妈从小房间里走出来，布满乌紫的脸庞，混合着血迹。蓬头垢面的她随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面无表情地走到到我旁边，有气无力地留下一句，“饭快煮好了。”
是逃避？还是惶恐？这一刻我一点都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日渐衰败的容貌，永远都是隐藏着对世间的不满。她不哀怨，但是嘴巴却一刻都停不下来，每天都会教育我成为一个乖孩子，不能打架，不能撒谎，不能成群结队地靠近一群坏孩子，我不会反抗，因为怕被咒骂，我害怕责骂，害怕挨打，更害怕看到她被他打得头破血流！
我回到小房间里，对着眼前的镜子。看着自己的模样，每天都有那么多让人感到绝望的时刻，而这个瞬间对于我来说，随时都可能发生。
生活似乎回到了一如既往的轨道，如一滩死水。每个人都在这种平庸的生活里，忙着穿梭在自己的工作和家庭里。
“爷爷好。”
铁闸门前的小圆桌，坐着一张小圆凳。爷爷一手拿着茶壶，一手嚼着“鸳鸯饼干”（一种双色的饼干）。
爷爷抬了一下眼皮，在喉咙的深处闷哼了一下。应该是回答了我这个孙女的问候。
和爷爷，我没有太多的接触，同一个瓦片，我和妈妈在二楼，爷爷和奶奶在一楼。不知道是谁看谁不顺眼，我只知道，妈妈从来没有跟他们打过招呼，就连大姑一家，都形同陌路。
爷爷半眯着眼睛，“咳，咔。”浓黄的痰液从他的口腔里，完美地划出了“抛物线。”落在了地上。
我对爷爷奶奶没有不好的印象，应该是妈妈的关系。我不会特意去讨好他们。我背着书包，就进去了。
小房间的门被反锁了，应该是有人在里面。窗户却没有关，是好奇心。我走了过去。
那个男人坐在窗户里面的椅子上，他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一件什么事。完全没有发生站在窗户边上的我，我正想离开。
发现他的右手里拿着一根针管，往自己的手腕处扎去。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如果发烧不能退，就得去医院打针。
在一个孩童的思想里，第一反应是:他生病了！
可是他的脸上，流露的不是痛苦，而是享受，他的嘴角弧成了一个角度。这是多么厉害的针液，可以让这个从来不曾展露过笑容的男人，有了如此表情。
我杵在窗户外面，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