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造访创盟城·其一
“咻！”玻璃管路中，胶囊状的小车飞速掠过，引起管道一片震动。这是世界三十七年的科技建设的又一成果，连接城邦间的管道加速器。
原理很简单，胶囊状小车被出发点电磁轨道弹射出去获得初速度，每隔一段管路就会经过一处激光探测位点——在触发位点的激光被遮挡时会发出红石信号，这一信号再刺激管路侧壁的磁轨继续弹射小车，使小车持续加速。
“真快啊……以前坐船走这条路，常常需要两三天呢。”只能容纳两人的车厢内，风痕靠在放倒的皮沙发上，舒展着四肢。坐在对面的星羽却一直托着腮，拉扯着胡子，一言不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团长，你有心事。”风痕突然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直视着星羽，星羽特地移开目光，但风痕继续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能和我讲讲吗？”
“风痕，你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其实一开始没有冠着‘幕落’这个姓氏吗？”星羽突然开口，但却没看着风痕，而是看着侧壁上的圆形玻璃窗。管路外，细语森林的树木飞速向他们后面退去。
“诶？为什么？”风痕被这突然的问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当时，城邦派和封建派的主要战斗只停息了二十年，而我出生时，最后一场战役才刚刚结束。”星羽继续头也不回地说，“人们的反贵族情绪很重，一直又过了二十来年，反贵族情绪才慢慢淡了。”
“这种情绪淡化以后，我就搬去创盟城，重新注册了幕落姓氏。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但有一封她的绝笔信，她说希望我把姓氏保留下来。”星羽转过头，风痕看见，他眼底的泪光一闪而过，“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东西。”
“所……以？”风痕看起来还是不明所以的样子。
“所以，我需要去找当时的创盟城市长。据说是他当时领导着战斗，也许会知道些战斗的细节，和关于我家族的事情。”星羽从外衣内袋掏出一张叠了三叠的羊皮纸，递给风痕。风痕结接过，展开，上面写着：“创盟城中央大街223号，202户沂云”，“据说是他的住址和名字。”
“我明白了。”风痕把纸重新叠好，还给星羽，“这是团长先生您的一个心结啊……”
“是啊，不然一想到创盟城，我总有种异样的感觉。”星羽攥紧双拳，“虽然我知道，现在的创盟城和那时的创盟城没有关系，我也根本没有经受过城邦政体对贵族家族的压迫，但是我就是有种莫名的仇恨。”
与此同时，创盟城西郊。
“先生，推您回去吧？”身后的年轻人把双手搭上轮椅扶手，轮椅的双轮立刻上升，轮椅悬浮在空中。轮椅上的老人体态瘦弱、四肢干枯僵硬、白发稀疏零落，棕黄的皮肤上遍布老年斑，皱纹如同刀痕般深深刻入其中。老人嘴唇蠕动，似乎在说话，年轻人只好把耳朵贴近他的双唇：“您说什么？”
“再看看……”老人的话几乎被风刮碎，年轻人叹了口气，只好继续等着。
两人正处在废弃的古堡主堡地基位置，剩下裸露出地面的地基高度仅刚好过人膝盖，石英石地板上，是厚厚的风沙。远处，残存的城墙外，铁栏杆保护着古堡遗址，一块巨大的告示牌上写着这里的介绍：“始建于创世历0115年的星夜城遗址，幕落家族族邸，1985年星夜城战役中被毁。”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处纪念馆，纪念城邦政体完全取代封建制度。
这名老人，就是城邦制创盟城第二任市长，沂云。
沂云在1985年当选为市长后，任三十年市长，于2015年退休，年龄六十二岁。2031年时进行了长达二十年的现实世界同步休眠，由于休眠时间不被计算为有效年龄，沂云现年九十三岁，生命已经如风中之烛摇曳不定。现代医学技术可以继续延续他的生命，但没有必要——同时代的人几乎死光了，再活下去也无甚乐趣。
创盟城政府为沂云支派了一名秘书，其实就是他的男保姆，照顾他的起居生活。每天，沂云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秘书带他出城，来到星夜城遗址，到处闲逛，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他的秘书已经可以背诵所有告示牌上介绍的星夜城历史和幕落家族家谱了，沂云却还是乐此不疲。
“先生，时间真的不早了。”又过了好些时候，太阳已经缓缓沉下地平线去，星空的光芒在阳光如潮水退去后，如泥滩上的贝壳般显露出来。年轻的秘书只好再俯下身去，向沂云道。
“叫我……市长……”沂云的声音混浊不清，好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拉过腐朽的木片，“可以了……回去吧……”
悬浮轮椅无声地飘浮着，秘书推着沂云，从上山的小路缓步下行。旷野在眼前展开，曾经沙土覆盖的山前平原，现在已经为了美观而被铺上草皮，在黑暗之中，鲜艳的绿色也清晰可见。
但就算如此，沂云每每经过这里，所看到的，都不是实际上的景象。他所看见的，是身披甲胄的骑士一字排开、羽翼雪白的天使展翅升空、粗重漆黑的火炮推向阵前……看到这些，沂云满足地笑了。
……
“叮咚——”门铃又单调地响了一道，门内仍然没有任何响动。
“是不是不在啊，团长先生？”风痕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星羽，“或者也有可能是人家睡了，毕竟都这么晚了……”
“唉……实在不行，明天再来。”星羽叹道，转身准备走下楼梯。
这种双层小公寓在现代城市中已经很不常见了，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走廊上的灯被做成铜烛台的造型，墙壁是散发着淡淡松香的云杉木——很复古，特别是这栋小公寓被两栋大厦夹在中间。
公寓楼一共两层，每层三户住户。星羽猜测，住在这里的人想必都不是等闲之辈，现代城市人往往只能拥挤在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逼仄不堪的中低端公寓，靠着二十平米左右的空间度日。而这栋小楼，据星羽估计，一户起码有一百五十平米的空间。
“咔哒——”下面的大门处突然传来钥匙在锁孔中旋转的声音，少顷，一个戴着圆框眼镜、梳着大背头，一身文气的年轻人推着一个轮椅上孱弱不堪的老人走进一楼。
见到星羽和风痕，那个年轻人显得有些讶异：“你们好……我看你们不像这里的住户，我可以帮你们吗？”一栋楼里只住了六户，自然很好辨认出生面孔。
“啊……我们来找202住户，但他似乎不在。”风痕挠了挠头顶。
“202户？那就请二位在楼上留步吧！”年轻人忙绕过两人，把悬浮轮椅向楼梯上推去，“我们就是202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