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

“二十床估计过不了今天,今天值班的是谁?”护士长下班前又到各病房兜了一圈。回到护士站,一边查看排班表一片问。

“我。”一个小护士答道,“今天我第一次值班。”小护士有些求助的看着护士长。

“还有我。”葛护士刚给二十床打完针回到护士站,“刚打了一针哌替啶小姑娘可以缓缓了。哎!”葛护士是20多年的老护士了,虽然见多了可不免还是哀叹。“你下班吧,我盯着,小姑娘挺不过去也得让她走得轻松些。”葛护士对护士长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护士长说着走向更衣室。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就想到自己家的孩子。今天是周末,女儿从学校回家的日子,护士长想着回家炖个好汤给女儿补补。

呼唤铃响起来。葛护士一边对着传呼问:“20床什么事?”一边准备东西。“她好像喘不上气呀!”传呼机里传出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娜娜一一娜娜一一”葛护士带着小护士到病房的时候,只见娜娜的妈妈正俯在娜娜身边哽咽地呼唤。“她的手很冷啊,是不是再给他盖点被子?”娜娜妈妈看见护士进门满眼的无助和乞求。葛护士伸手摸了摸娜娜的手,手心湿冷。这种感觉葛护士经历了许多。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过来搭把手。”她招呼小护士。两人一起用尽,轻轻把娜娜侧过来,在她后背垫了一个枕头。“空调可以开高一点,盖多了她会不舒服的。”葛护士一边说一边把点滴调得慢一点。

回到护士站,葛护士一边记录一边对小护士轻声嘱咐:“快要走的心肺功能开始衰竭,身体温度下降,皮肤湿冷,但他们并不感觉冷。此时外界压力反而增加身体负担,会觉得累,只有不舒服。给他们侧个身,呼吸会顺畅一点。等一会儿你再去看一看,喘的厉害的话开点窗户通风也会好一点。”小护士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葛护士说完去给16床换药,小护士一个人去看20床。20床的病房在走廊尽头的第一间。上个星期从重症监护室转过来的。听其他护士说,近两年,这个叫娜娜的姑娘在这里断断续续的住了有大半年。进来的时候就是脑瘤晚期。一年前结了婚,好像是大学同学。她妈妈当时很纠结怕对方贪财。说起娜娜的老公小护士们莫名兴奋,高-帅-富-。

小护士轻轻走进病房。娜娜可能睡了,病房里很安静,只听见娜娜喉咙里传出类似呼吸不畅的呼噜声。小护士看了看在滴的葡萄糖,稍微再调的慢了一点。小护士知道这种呼噜声是病人呼吸系统在衰竭的信号。这时候病人其实已经不需要点滴了。任何额外的输入都会消耗病人的体力,对她都是负担。

小护士在一边调点滴的时候,一边悄悄观察娜娜。刚才在帮娜娜翻身的时候,她就发现小姑娘已经瘦的只剩骨头了。脑瘤晚期最后一般都会出现呕吐,估计这一个多月以来娜娜都没有怎么好好吃过饭?娜娜肯定是个漂亮姑娘。小护士凭借着小姑娘的直觉,马上就能感觉到。

此时娜娜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下来,清瘦的脸颊更显得睫毛又长又密。肯定是个大眼睛的姑娘。娜娜像是睡熟了,脸上甚至带着那么点睡梦中的微笑。娜娜的妈妈坐在床边就那么看着女儿,一脸的无奈,忧伤,哀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小护士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谢谢!”娜娜的老公刚在门口打完电话,回身向小护士致意。一米八左右,身材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英俊的面庞由于带着忧伤而更打动人心。小护士虽不是第一见还是不由自主有点紧张。匆忙点头回应,回到护士站。

刚坐定准备记录,娜娜的妈妈跟了过来。“小姑娘,我女儿情况怎么样啊?”

小护士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还是得问医生。”“医生也是含含糊糊的,我们现在这是在等她死吗?”娜娜妈妈的声音开始升高。“治疗方案应该是医生和家属一起确认好的呀!”

“怎么确认的,就和我们说了情况分析了一下,也没签字就这么放弃治疗了吗?”娜娜妈妈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小护士不禁也紧张起来。

“娜娜妈妈您先缓一缓,治疗方案肯定是家属确认的。”葛护士此时正打完针回来,“要不您去医生办公室再问问。”

娜娜妈妈正预再发作,她女婿走了过来。“妈,我签了字的。本来我是想领她回家的,考虑止痛问题。减少治疗是不想娜娜再无谓受苦了。”

“怎么不和我商量,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你这是盼着她早点去呀!”

“我和爸商量了,怕你不同意。”娜娜老公此时一脸为难。“我们都觉得这样对娜娜更好。”

“对娜娜更好,还是对你更好?!”娜娜妈妈从鼻子里重重哼出来。

“妈,请相信我,我真的是为娜娜。”

“只为娜娜,说的好听。房子怎么霸着不放呢? ”娜娜妈妈又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重音,返身往回走,“老头子糊涂了呀!”

娜娜老公尴尬的站在哪儿。小护士特别想安慰他一下,可不知道说什么。看一眼打电脑的葛护士,赶紧低下头佯装做工作记录。

娜娜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变轻,在漂浮起来。刚才护士给自己翻侧过来让自己好受多了。胸口没那么闷,只是身上的被子好重,压得她漂不起来。她听见他出去打电话了,妈妈也出去了,现在握着她手的是爸爸,是视她为掌上明珠的人。爸爸的手好暖,又厚又软。小时候每次过马路,爸爸都要紧紧牵住她,只要有这只手牵着就是安全。

妈妈回来了,她好像在数落爸爸。声音很远,但娜娜能听见。娜娜想睁眼,想动一下,想说话,都不行,身体的每一部份都很重。娜娜只能全力地去听。

“妈妈哭了,她责怪他们不救我。

他来了,我听得出他的脚步声。妈妈不说话了,只是小声哭泣。握住我手的是他。他的手比爸爸大,稍微硬一点,更有力。他对妈妈说房子他出该出的份额,他想保留这段回忆。妈妈好像在质疑什么叫该出的份额。这事当初结婚时妈妈曾经跟我商量过。那时我们刚毕业,他提出结婚。妈妈说他没房子,我名下却有一套,结婚势必以我的房子为婚房。而我是已经被下过病危通知的人。妈妈怕他另有所图。而正因为我被下了病危通知,我更想结婚,走过人生我想走的每一步,只要我还来得及。

我拥有了一个童话般的婚礼,我的公主梦。公主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除了一再地住院把人拉回现实。

那个房子确实承载着我们许许多多的美好。我多想能一直住在里面,生二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肯定很漂亮像我们。那样房子不够大,学区好像也不够好。我们可以用这套付首付,换个大一点的学校好的房子。我们要一起去旅行。他一直说等我身体好了,一起去巴黎,把蜜月补上。

真想快点好起来。我好困,想得太累了。他们的声音变远了,他们是走开了吗?我先睡一会儿,休息好了才有精神睁眼和他们说说话,也许我能慢慢好起来。明天见我的亲人们。先让我舒服地睡一会儿吧。”

娜娜只觉得自己很轻松,哪里都不痛,正走进一个甜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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