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11】人设

想象笔下的一个人物,四肢健全,五官端正,TA不能是一个泯然众人的脸谱化人物,所以在眼角上描一颗泪痣。泪痣的存在又会造成刻板印象和固定化的模式,所以远远不够。

我们来想象此人的身高,不可以太高,不会给人压抑感,大概在一米六左右,也不会被认作侏儒,身材不能过于肥胖,也不能过于瘦削,没有腹肌和马甲线,又是一个泯然众人的设定。在这里我们可以轻易地发现,“中庸”是一个多么完美的词汇。

中庸之道不仅体现在此人的身材相貌上,还有思维上,TA不喜欢极端,爱在中间的位置安稳地度过一生,这确实是TA在故事开端的想法,他读小学,成绩平平,读初中,成绩平平,读高中,成绩平平。但是,打住,这样的人设完全没有浮现出个性化。

所以要更加地细致描述此人的更多想法,更多爱好,更多情境下的行为表现,因为不这么做,我们无法看出TA的个性体现在哪里。

投入一个最常见的元素:爱好。TA喜欢读书,因为整体呈现出中庸的状态,此人对班干部,志愿活动,国家大事,乃至于细小的美好没有任何体察,TA不愿意绷着神经做事,最常做的不是混在人群中人缘奇佳地游戏或交谈,也不是孤僻地一个人四处乱晃在孤独中挣扎,而是默默地坐在窗边读书,学生时代位置的话,我们就把TA想象成说倒数第二排的靠窗位置。

TA就坐在那里看《奥德赛》,不会把眼神投向窗外看着风景释然呼吸或是叹气,也不会突然黯然神伤,TA只是平静无波地把眼神集中在书本上。

由于TA没有紧张的情绪,每一次考试都是正常的水平,没有超常也不会突然崩裂,老师在喊人谈话的时候常常忽略掉TA,大家在玩耍的时候也常常将视线越过TA。

正如上面说到的,TA不孤独,甚至有些自得其乐。

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局外人”的身份,TA似乎就是自己人生的旁观者,但是脸谱化的形象又出现了,我们知道人是有血有肉的,除非是大脑系统功能发育障碍,杏仁核不活跃,正常的人无法逃脱喜怒哀乐的情绪支配。

所以TA也会有生气的时候,把时间放在高中一年级,一个我们生活中遇到都会情不自禁爆粗口的那种想不通它为何是人类的人,他赖在TA的身边,借钱不还,借作业抄,显然不知道TA是何种人物。

TA的清净被搅扰,所以伸手一个巴掌打到那人脸上,那人乖乖还了钱,可怜兮兮地说我们就还是朋友吧?

大家现在可以理所当然地猜到TA的行为,没有回应,背影远走,因为我们现在都知道了TA是什么样的人。

“节能”,几乎可以这样形容TA。但是总有人干不来任务的时候找TA帮忙,TA不多说话,只是迅速地把事情做完然后和被帮助的人就此分道扬镳。大家觉得TA有一种不拖泥带水的可靠。

现在是时候想象TA的家境,父母争吵,所以TA封闭了自己的心门,小时候的四处颠簸,努力考上的初中,也因为搬家而没有去上,所以TA无欲无求,觉得拼命得来的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都会再丢掉的。一切就都变得有理有据起来。

我们到这里要暂停一下,需要明确一点,个性的形成不是一件事情诱发的单线性现象,而是一个漫长和错综复杂的过程,以上为了使得TA的个性显得有理有据,所列举的事件也许只是蝴蝶效应中的小小一环,我们暂且不去过多关注,再次将目光放回TA身上。

倏忽一下,TA就上了大学,到此为止从未有过执念和狂喜,从未有过绝望和追求。

世间一切与TA而言,如同镜花水月。

我们可以看到TA已经将中庸发挥到了极致,但就算如此,也不是一个极具个性化的人物形象。

TA的生命中没有出现矛盾和冲突,就依然是扁平化的形象,TA在故事中没有出现成长,就和现实极大违背,因为所有人都会有成长和发生变化的节点。

我们把这个节点定在大学。各种社团事务和组织事务迎面而来,TA的专业几乎是闭着眼睛选的,所以学习对TA而言也不是什么必须执着的事情。

但是更多人开始需要TA。没有时间完成的通讯,事项繁多的杂事,只要交到TA手中,就会迎刃而解。

而TA人生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遇见。

那个人经常在TA眼前乱晃,所以TA不投向任何人和事的目光落到这个人身上,我们称这个人为小B。TA初始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没有任何情感在心内波动,小B不过是那样的人,充满热情,追求功名,和TA截然相反,这样的人TA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

冲突出现在TA发现小B与自己的相似之处时。

在描述相似之处之前,我们不妨来看看TA在大学同学面前是个怎样的形象。聊天信息能发一个字,绝不多打一个标点,在人多的场合不得不发表意见时,拐着弯说话,让人不明白其意,摸不着头脑,因为中庸,所以对评奖完全不在乎,能逃的课绝不花费精力去上。

小B则与TA相反,信息聊天能发两句话绝不用简单的几个字表示,评奖失败会久久不能自拔地陷入自我怀疑,无论是什么课总是风雨无阻地去上。而那相似之处,在于当众发表观点时,和TA一样,拐着弯,一大堆废话,几个亮点,让人摸不透小B内心的想法,在全班面前讲话,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刺态度,把童话故事都搬进了问题的答案里。

TA有一种淡淡的感觉,小B也在悄悄地关闭心扉,只是和TA的方式不一样,有时候TA看见小B对着窗外出神地发呆。

在这里需要提到的一点是,TA和小B是异性,所以接下来顺理成章地引入爱情。

TA在被室友带着去KTV,去聚餐的时候,小B也被朋友带着来到同一个场合,再加上共同接下一个晚会节目的准备,TA顺其自然地接受,而小B是由于好奇,被拉入了准备之中。小B在眼前晃得越多,TA越被吸引。

两人相爱了。

因为爱情而改变的人不计其数,所以甚至就连这个也不是TA突出个性的体现。TA本中庸,没有梦想,如今小B成为了唯一的光芒。

这里添几个细节,TA咬着耳机的一端,手上握着铅笔奋笔疾书;TA背着包匆匆地赶到小B的宿舍楼下,平静无波的心理第一次大起大落。

TA开始奋起直追,名誉接踵而至,而TA只想看到小B的笑脸。

TA轻松地解决了矛盾,改变了自己的行为。而又因为TA骨子里的中庸,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地可以放弃,只要小B能够开心。

抛开爱情不谈,TA过往曾接触过的理想,幻梦开始一股脑涌现出来,并走进TA的梦里,TA开始看见世界的彩色。

我们在这里再次打住,TA改变了,稍显老套,而我们为TA高兴。

时间往后拉个几十年,时代转眼改变,TA成为垂垂老者。我们不妨细细描绘TA眼前的景象,孤身坐在长椅之上,看秋天第一片叶子掉落,TA出神地望着视线中的世界,不再把目光局限在一本书,一个人上。

岁月流逝,TA似乎能包容更多更多,眼界也不再是年少时期那般窄小。

TA明白世界的参差无法改变,但身处何种处境的人,都能以自己的方式与世界达成和解;TA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矛盾冲突之间的道路在曲折延伸;TA知道每个人的目光和局限之地有所不同,因为彼此的人生经历不同;TA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拥有生命和出生在这样的国度,经历了这样的人生。

TA曾绝望沮丧过似乎无限的日子,因为席卷全世界的瘟疫,以及小B的离开;TA曾经历过狂喜的激情,当国家的运动员站上最高领奖台,听到义勇军进行曲响彻别国的上空,以及孩子出生,学会第一次讲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做饭,做家务的时刻;TA一步步地走着人生的道路,在工作和生活的洪流里攀升。

TA依旧中庸,只是和年少不同,年少的中庸是出于无奈和不屑,现在的中庸是出于与世界和解与人世的宽容。

TA就如此度过了灿烂的一生。

我们现在来试着想象TA的性别。男生,女生。似乎都能接受,而感觉略有不同。

其实也能看到,TA并不是一个个性多么突出的人物,只不过在每一个人生阶段呈现的模样会不同,和TA自己不同,也和周边的人迥异。

个性突出总是被限制在一定的框架之内的,在人们都做着同一种事情,渴求着同一种事物的时候,你渴求着另一种事物,因为经历的不同,所以呈现的表现不同,人们说你个性突出。只是慢慢地,越了解一个表面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个体,越能发觉TA的性格迥异和个性之处,小习性,与众不同的习惯性动作,心内的热爱和信仰。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经历动态变化和成长的独具特色的人,没有人脸谱化,也没人能被真正的定性和定义。我们都有做任何选择的机会,是选择本身塑造了我们的人格,而不是个性才促使我们去做选择,最重要的,是防止个性的刻板印象,让我们放弃了某种人生的选择,“因为我...所以我不能...”如果做出令人惊讶的事情,别人眼中越出个性的框架,不过是你选择的遵循本心。

每一个创造个性角色的作者,都在思索一个和解的问题,和自己的过去和解,和执念里的他人和解,和世界与命运和解,这也是所有人都要思考的一道命题,如何与自己遭遇的,追寻的,失去的达成和解。

极具个性的人设不在脑海中,而是取决于内心深处的自己,坚持追问之后,就能得到期望的答案。


终于还是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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