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二辑(515)车辕之役其四

不仅如此,尽管郤锜只是个副帅,而郤犨郤至的排名并不高,可他们却掌握了晋国对外交往的特权。比如郤犨,他先后于厉公元年和三年,到鲁国去联络伐秦攻楚事宜。鄢陵之战时,齐鲁卫三国前往战场支援晋军,可鲁国恰逢多事之秋,期间就出了一些变故。

鲁桓公因为文姜和齐襄公私通之事死在了齐国,活的很是窝囊,但是他却留下了三大遗产,就是他的三个儿子庆父、叔牙和季友的后代组成的庞大政治势力,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也就是常说的三桓。

到了鲁成公的时代,这三家之间就互相看不对眼了。当时担任执政的是季孙氏的掌门季孙行父,也就是之前晋齐鞍之战时,联合卫国的孙良夫向晋国求援的那位。孟孙氏的掌门仲孙蔑(孟献子)和臧氏掌门宣叔为辅佐,三个人共同掌握了鲁国的军政外交大权。叔孙氏的掌门叔孙侨如(宣伯)则没有太大的势力,他想要除掉另外两家的势力,但是却打不过季孙氏,于是就开始把手伸向了公室的后宫。他和鲁成公的母亲穆姜私通,想通过枕边关系借用国家力量为自己除掉政敌。

穆姜对叔孙侨如也是言听计从,当即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这次听说国君要出国,穆姜在送儿子出国的路上一再要求他除掉季孙氏和孟孙氏。鲁成公并不想激化国内的矛盾,就对母亲说晋国现在和楚国对峙,正处于危难之中,我得先去帮晋国渡过难关才行,您要求的事儿咱们回来再说吧。

穆姜知道儿子是在敷衍自己,当下就十分恼火。刚好公子偃和公子鉏从旁走过,穆姜就指着他们说:“你要不同意我也没话说,不过他们两个人可都能成为国君。”

鲁成公一听怀了,这威胁也太赤裸裸了吧,为了防止母亲趁他在外时兵变,他干脆也不着急出兵了,而是跑到坏隤,安排孟献子(仲孙蔑)加固宫室的防卫,增派兵力守卫。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放心地去与晋军会合。可这一番折腾之后,就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许多。

穆姜的这一举动叔孙氏不知事先是否知晓,反正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让国君对叔孙氏有了戒心,而且国君与孟孙、季孙两家的关系更紧密了。他心有不甘,干脆就开始打国君的主意。穆姜原本只是威胁成公,如今却不得不真的开始实施更换国君的计划。叔孙侨如派人带着礼品找到晋国负责主持东方事务的郤犨,让他向晋厉公进言,说鲁侯之所以在这次战事中迟到,是因为他作壁上观,只等两家打出个胜负来,正好前往依附胜利者。

这倒是符合鲁国一贯做法,早至城濮之战时,鲁国就一直表现出首鼠两端的态度,先是依附楚国,后又向晋国示好。待晋国霸业衰退,在面临来自齐国的压力时,首先想到的也是楚国,在楚国无法出兵的情况下又转而寻求晋国的支援。这种两边倒的做法与郑国颇有类似,毕竟鲁国与楚迫近,而远离晋国,做好两手准备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此当晋厉公听到郤犨的进言时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鄢陵之战后的沙随之会,晋国联络齐、卫、宋、邾等国商讨伐郑之事,鲁成公也急忙赶着去了,但左等右等就死活得不到召见。尽管受到晋人冷落,鲁成公还是决意要跟随晋人伐郑。可偏巧要出发的时候,太后老人家有故伎重演,再次要求除掉孟孙氏和季孙氏,鲁成公只好又布置了一番。

当时诸侯联军驻扎在郑国西部,鲁国在郑国东部,由于出兵延误,绕道晋国颇费时日,而以鲁国的兵力,又不敢直接从郑国境内通过,只好驻扎在督扬。担任此次远征军主帅的子叔声伯(姬姓,子叔氏,名婴齐,谥号声伯)派叔孙豹到联军驻地请求晋军护送鲁军过境郑国,而他自己则绝食四天以向晋国谢罪。

叔孙侨如本指望着让晋国人把鲁成公扣留了,他好另立新君,可没想到晋国仅仅是让鲁成公吃了个闭门羹。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堂堂一国之君受到如此羞辱,竟然还能拉下脸来硬去凑晋人的冷屁股,晋国人还真给他面子。

两条路都走不同,叔孙侨如只好另辟蹊径,他又派人去联络郤犨,对他说:“鲁国的季孙氏和孟孙氏,就好比是晋国的栾氏和范氏,一国的政令都出自他们手中。可是他们如今却说,晋国的政出多门,朝令夕改,让人无所适从。倒不如跟着齐国和楚国,哪怕是亡国,也总好过跟着晋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好。如果晋国还想要在鲁国行使意志,就把季孙行父扣下杀掉,我在国内杀掉仲孙蔑,除掉这两家的势力,从此以后鲁国一心一意侍奉晋国,绝无二心。只要鲁国服从晋国,其他的小国也定然不敢造次。否则的话,一旦季孙行父回国,必然会背叛晋国。”

当年九月,晋人在苕丘扣留了季孙行父。鲁成公回国后驻扎在郓,并派子叔声伯去向晋国求情放掉季孙氏。郤犨不但不肯放人,还想以高官厚禄收买子叔声伯,要求他杀掉仲孙蔑。但是子叔声伯不肯接受郤犨的馈赠,转而向范文子寻求帮助,范文子向晋国执政栾书说情,季孙行父才得以回国。

叔孙侨如的一番算计没能得逞,自知情况不妙,只好逃亡到齐国。到了齐国之后他还不安生,与齐国的声孟子私通,声孟子想要给他卿位,地位等同于齐国世卿国、高二氏,但也不知是计划失败,还是他自己不情愿,又逃亡到了卫国,在卫国取得了卿位。帮助叔孙氏未果,郤犨转而又开始与季孙氏合作,除掉了叔孙氏背后的公子偃,并把叔孙侨如的儿子叔孙豹从齐国召回担任叔孙氏的掌门。

鄢陵之战后,范文子士燮看到晋军大获全胜,而国内的政治空气中却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最后在忧愤中去世,奚齐接替其位置担任中军佐,在整个内阁中排名第二,地位仅次于栾书。郤犨、郤至在这次调整中也都顺位晋升了一个名额,至此,郤氏的势力达到了顶峰。

然而物极必反,越是辉煌荣耀的时候,往往也蕴藏着危险。与那些因贪图享乐或离心离德而导致的灭亡不同,“三郤”都是极其富有进取精神的人,而且“三郤”之间也精诚团结,内部并无龃龉。即便是辈分与年龄稍长的郤犨,对于郤锜的宗主之位也从无任何觊觎之心,这一点与之前险些被灭族的赵氏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然而进取心的过甚往往会衍生出傲慢,郤氏与栾氏虽然关系密切,可“三郤”却似乎并不怎么把那个坐在中军主帅位置的栾书放在眼里。这一点在郤至的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在鄢陵之战中,当楚军迫近晋军营地时,栾书主张固垒坚守,楚军三日必退,到时晋军背后掩杀,必能战胜楚军,然而郤至却主张速战。最终晋军采用了郤至的主张,且取得了大胜,这就让郤至更加傲慢。战后,晋国派郤至到王室告捷,郤至到了成周,逢人便夸耀自己的功劳,宣称晋军之所以能够取胜,全是有赖自己的指挥有方。与此同时他还诋毁当时的执政栾书,以及中军佐士(范)燮都是庸人,身为主将不知方略。他还让周王卿士陈生为他延揽声誉,说晋国若是用了郤至做晋国的执政,楚越必来朝拜。

或许在他们看来,栾书只是一个代表郤克执掌权柄的过渡者而已,只要到了一定的时间,栾书自然会把执政的位置让给郤锜。然而这在栾书看来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作为一国执政、一家之宗,他自然不是什么郤氏的看门狗,更不可能因为郤氏的强大而任由其摆布。更何况,在这个时候,郤锜已经坐在了自己的旁边,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用意想不到的手段把自己挤下去,这种威胁让栾书不能不心怀芥蒂。

当时王室的单襄公就断言,郤至就快要完蛋了。郤至在内阁中排名最末,其上还有七个人,若是除去同为郤氏的郤锜、郤犨,还有五个上司。可他却把战胜楚国的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而随意贬斥其他的卿族。这种态度别说栾书心中不满,其他的卿士恐怕也会心存怨恨。而这些卿士可都是代表着他们背后五个家族的意志的。他郤至一个人就招来了如此多的怨恨,如果是在电视剧里,他顶多活两集。

不仅郤至,郤锜和郤犨在傲慢这一点上也不遑多让。晋厉公元年(580BC)。晋国派郤犨到鲁国缔结盟约,可郤犨却把公事撇在一边,去向向路过大夫子叔声伯求取妻子,他要求娶的这个女子正是声伯同母异父的妹妹。当年子叔声伯的母亲与鲁文公之子叔肸未婚同居,生了声伯。可叔肸的弟妹,也就是时任国君宣公的妻子穆姜,却不愿让她过门成为自己的嫂子。于是她只好背井离乡,嫁给了齐国的大夫管于奚,也怪她命不好,在生了一儿一女之后就守寡了。

这个女人因为在鲁国有过未婚生子的旧事,在管于奚死后可能受到冷落,无力抚养两个孩子,就把他们送到鲁国让声伯代为抚养。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声伯安排他的弟弟做了大夫,把妹妹嫁给了鲁国大夫施孝叔。可是郤犨不知为何,就想要娶这个已经出嫁的女子。子叔声伯只好到施氏家里,把已经嫁给施氏的妹妹要了回来。妹妹临别时问她的前夫说:“鸟兽还不忍心丢弃配偶,你就这么忍心让我走吗?”施氏自然不敢与晋国的世卿对抗,只是无奈地说:“我总不能因此和你殉情或者逃亡吧?”妹妹以泪洗面,但是也只能认命,跟随郤犨到了晋国,由此可见郤犨也的确很是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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