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听说了吗?城里有个姓林的戏子杀了人,现在官府正通缉他嘞”

“听说是仇杀,这好好的前途怎么就给送了呢”

“唉……这谁说得清,可惜了那一副好嗓子”

……

一只开裂的手推开了酒肆紧闭着的门,那只手被寒风吹的发紫,一位身穿青灰大麾人进了酒肆。

那人整张脸都藏在披风兜帽的阴影里,露出来的下巴上满是胡茬,瘦削的颌骨如刀削一般,身后背着一个用黑布包住的东西,细细长长,像是柄西域的短直刀。

那人直直地向前走,身后的木门忽地被门外呼啸的寒风吹开,风夹杂着片片雪花冲进了这间小小的酒肆,割地人脸生疼。

门旁的跑堂急忙把门用木桩顶紧了。

“诶?你这人咋……”

跑堂没说完便让这间酒肆的掌柜抬手止住了嘴。

站在柜子后边的掌柜远远地摆了摆手让跑堂去忙自己的事。

这间酒肆的掌柜姓梁,听说是江南人,几年前来了临安开了这间酒肆,这间酒肆开在一条巷子底,没在巷口像别家酒肆一般打着酒字旗,可他这间酒肆却也开的红火,来这喝酒的大多是闻着酒味来的,且这里晚上打烊了可让无处可去的旅人在大堂里打个地铺休息一晚。

仔细想来那位戏子也大抵是几年前在临安打出了名号,一出《黄粱一梦》赢得了满堂彩。一时风头无两,就连临安显贵都想请他到各自府上唱上一出。

而那位林郎从未去过除了戏堂之外别的地方开过嗓,而这间酒肆里赶路行商的旅人却总能听见一个身穿青灰大麾的人在某些夜里用筷子敲着酒盅唱着些听不懂的岭南调子。

那些旅人不懂什么音律五调,就只觉得这位小兄弟唱的中听,便也敲着酒盅随意唱些家乡的曲子。

“小葛,在院里把墙角那些老酒拿来吧”掌柜招呼着跑堂去了后院拿酒。

酒肆里没多大地方,总共也不过三张四方桌几把折凳,酒肆里的人识趣地空出了一张桌子给掌柜和那来者。

那人脱了青灰大麾,酒肆的客人细细一看“这不是那……”便没再说下去。

那戏子是林玉,酒肆掌柜是梁逸,两人是前朝北境守军,六年前鬼方六部南侵北境,整个北方军都打光了,他两人在成山的尸体里捡了条命回来,一路南下到了临安,找到了旧时军长华启,两人靠华启救济才不至于冻死在临安街头。

几日前,当朝宰相谢九堂给华启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在早市当街斩了华启,当时林玉和梁逸便站在人群里,几度想冲上去,却被华启用眼神止住了。

当日晚,谢九堂在他府里摆了宴,特意给林玉送了请帖,酒酣之时林玉说唱出新编的戏给谢相助兴,谢九堂自是满心欢喜,这林玉的曲子哪是想听便能听到的。

三通戏鼓敲过,谢九堂只见林玉周身铠甲,登上了大堂,在谢九堂面前两步远处微微欠身。

“长安十六年,朔风吹遍了梨园

本是个太平夜,却一通夔鼓传了三遍

只见那人端坐宛马上,一副贵人奸邪像

张口是阳奉阴违阿谀怅惘词

千百奸臣朝堂坐

无故闹市斩忠良!

……”

谢九堂也不是什么庸人,他自然是听得出这出戏的意思,说的不是别的,就是他假传圣旨枉杀华启的事。

手中的青瓷酒盏被他捏出了裂纹,他抬头问“不知林郎这出戏叫什么名字啊?”

林玉欠身甩手,短剑这时已到了他的手中。

“这出戏叫,林郎宴上刺贼凶!”

林玉飞步上前,人影一晃,袖中的短剑便刺入了谢九堂的喉间。

谢九堂手中的青瓷盏跌落在地,“啪”的一声溅碎在了大堂上。

林玉凭着一身北境练出来的腿脚九死一生逃出了谢府。


酒肆里的不知道两人喝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夜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酒肆。

小葛第二天再去酒肆的时候发现酒肆已经变成了灰烬,未燃尽的木材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那夜靠近城门的人听见了高亢的笛声,在这个江南城里笛子吹的尽是些柔情似水的曲子,这样的高亢的曲子少见至极,像是到了那漠漠苍凉的北境,笛声里夹杂着将士们的嘶吼。

第二天从城门过的人总是抱怨不知哪来的血腥味,浓浓的刺的人鼻子疼。

官府盘问那日酒肆里的旅人,却没一个人知道那日酒肆里有谁去过,也不知酒肆掌柜是谁。

朝堂仍是那个朝堂,只不过换了一个人做宰相。

临安还是那个临安,只不过无处可去的旅人找不到一个可以收留他们的酒肆。


你可能感兴趣的:(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