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稿:我失去了姐姐(1)

2018年12月17号,下午5点过3分,我站在深圳福田区航天大厦B座一楼门口,等待商会一位会员。

我们约好,他来我公司做1对1,看看后面有没有什么合作机会。

这是一个很平凡的日子,深圳的天气依然很好,天高云淡,像每一个平常的日子一样,大家脚步匆匆,谁都不认识谁,都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正与前台约定好洽谈室,突然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我以为就是这位商会会员,我们约定的时间段是下午5:00-6:00,很明显,他已经迟到了,我猜想或许他要在电话里告知我迟到的原因,路上塞车或者临时处理了什么事情。

在深圳,大家都很在意时间。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着家乡话:“你是黎英的妹妹吗?”

我说:“是的,我是黎英的妹妹黎亚。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情吗?”

他说:“我是你姐姐单位的同事,现在电话告诉你,你姐姐黎英出事了。”

很明显,对方努力在克制传递更多信息。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我还是选择让自己平静,也克制自己。

平静,会带来希望,平静也有可能会发生奇迹吧。

我没有惊慌,问对方:“什么事情?您直接说。”

或许是我的平静让他也放下负担,他马上说:“你姐姐去世了!”

可是当这几个字仅仅出现我的耳边,这个亮明了身份的成熟男人,让我知道这个信息没有侥幸可言。

我下意识说:“怎么可能呢?我姐姐的身体,我把她一直保护得很好。”

在那一刻我完全意识不到我的自以为是,也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对姐姐的忽视,我一直对自己充满信心。

这是后来才明白的盲目自信。

我站在透明玻璃的大厅里,说完这几句话就挂掉了电话,转身又回到公司,很冷静的交待前台,家里有紧急事情要处理,取消今天的安排。

转身再走到大厦门口,打开微信,5:06给商会会员留言:“您好,那个,我这边有突发的一件事情,我要马上去外地一趟,马上要出发啊,回头我们再联系。”

我的声音高亢嘹亮有力量。没有丝毫的慌张与悲伤。

那一刻,我思考的是,我是打的回家还是走路回家?走路是走直线,大约15分钟,打的要绕着走远一些的路,大约也需要10分钟。

我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情绪,有一点惊讶,居然一直稳定没有高低起伏,不像平常的自己,蛮奇怪的。

我还是决定走路回家,在这一路上我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我又拿起手机,拨通了姐姐同事的电话,我对他说,我不相信我姐姐是生病走的,或许有人害了她,请保护好现场,我们没有亲人没有来就不要动。

说完这番话之后,我的手有一点点的颤抖。

边走边想,当下的问题是,我必须即刻,马上回家。

我颤抖着开始拨手机号,给潘先生打电话:哥,马上定最早的航班最快的火车,我们回老家去,姐姐的同事刚才来电话告诉我说姐姐没有了,姐姐出事了,姐姐在野外的菜地被人发现了。”

潘先生很诧异,他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你在哪里?我马上查票。

我告诉他,自己在从公司走回家的路上了。

我脚步匆匆,继续朝前走,大哥来电话:“姐姐没有了。”

我说:“知道了,刚才姐姐同事有打电话给我,我现在马上订票。”

我问大哥:“啸知道了吗?”

大哥说:“不清楚,我们也刚得到消息。”

我说:“那好吧,我马上给啸电话。”

Coco Park西侧民田路口,人来人往很多,我站住不动,环顾四周,没有人知道我内心被撕裂一个伤口,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一门心思想,啸一会会出现什么反应?我该如何面对她?

我鼓起勇气,从电话薄中翻到啸的电话,她在长沙,我们好久好久没有联系了,我只知道她在做早教托育,其他都不清楚,就如同大家都知道我很忙很忙,朋友圈不是培训就是出差,大家忙着各自的生存,工作或者一个叫做事业的事情,没有人关心生活。

我们都意识不到自己很久没有生活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啸撕心裂肺的嚎叫,嘴里发出声音很含糊,我使劲按住自己发颤的身体,将手机死死的按在右边耳朵上努力努力搜寻声音后面的语言。

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或者我能说什么?

双腿抖动得很厉害,但并不妨碍我继续向前走。我必须快点快点回家,或许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我姐姐怎么可能会出事呢?她还那么年轻,我还有很多计划,姐姐马上就要退休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做很多事情的。

我一边听着啸断断续续的语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路边的人被啸的哭声惊到,探寻好奇的眼神看着我,我依旧表情平静,他们获取不到任何信息。

每天每个人都在发生喜怒哀乐,工作不如意情感不容易生意遇到障碍,一个女孩儿的哭声,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大约明白啸的意思: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老天爷啊,我怎么会没有妈妈了呢?

啸在长沙回石门的的士上,有一位好朋友陪着她。是她爸爸打电话告诉这个消息的。妈妈单位也通知了啸。

啸说,二舅也得到消息,他也在买票。

我告诉她,我与潘叔叔在订最早的票。


我完全确定了姐姐已经没有的消息。脑袋中冒出好几个念头,就像考级一样,层次分明。

1)我失去姐姐了!2)我对她足够好吗?

3)她有哪些遗憾?4)我有哪些地方让她操过心了。

这四个层级犹如台阶一样,一级一级出现在我的眼前,但我没有时间仔细去思考。

脑袋里面,一会儿是这些非常理性的思绪,一会儿又变得一团浆糊,昏沉沉。

潘哥儿打来电话,到常德没有飞机了,动车到长沙的车次也要到明天,马上出发的只有普通火车。

他盘算了一下时间,这也是最快可以到石门的车次。

十二月份的深圳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清凉宜人,但湖南已经进入初冬,要穿棉袄大衣了。

这是最后一次见姐姐的面,我可不能马虎。

此刻,悲伤也还没有完全涌现出来,心底撕裂的那个伤口,只是隐隐作痛,并不妨碍我认真思考,如何得体的着装出现在姐姐面前。

在家乡石门那个小县城,姐姐新装修的房子里,我单独的那间房,已经放置了不少我与潘先生的衣服。

自然是不能穿得鲜亮的,我也一直缺少这样的颜色。想一想,我姐姐都敢于挑战过鲜艳明亮的颜色,她比我有勇气。

这个念头只在脑袋中闪了一下下,前后不过几秒而已,我来不及仔细思考又放下了。

我毫不犹豫从衣柜中,取出灰黑条纹羊毛大衣来,这件以灰为主,黑细条纹夹杂点缀,过膝,大翻领,单排大扣,庄重素雅,简单干净。

既保暖又不累赘,关键还很耐脏,我无法判断回到姐姐那,后面的日子会如何度过。一定会见到姐姐的很多同学与同事,我得提前做好准备,不至于到时候看起来很邋遢,给姐姐丢脸。

这是一件才添置不久的卡诗·米娅大衣,还没有正式穿过。这次见姐姐该是合适的。

我与卡诗·米娅创始人红姐多年前就结缘,享受很好的折扣,这件大衣不到千元,价格非常实惠。原计划等姐姐退休后,就可以带她去卡诗·米娅大浪总店选个够。

随便想一想都是美好的画面,我都感觉自己要笑了,心又突然撕裂起来,赤裸裸的提醒我接受现实。

担心火车太慢,潘先生决定自己开车,让他一个人开至少12小时,我是不愿意的。

但潘先生很自信对我说,这是最好的方式,你放心,我可以的。

二人边聊边简单收拾行李,家里有阿姨,老婆婆有人陪伴,潘先生又拜托了三姐勇哥多来照顾,安排妥当我们出发了。

此时是星期一的下午7:00,正是深圳下班高峰期,每一条通行道,都是满满的车蜗牛样的速度慢慢爬行。

我一路没有放弃做潘先生的工作,又不断接到二边各路亲人打来的电话,没有一个人同意我们开夜车赶路。

潘先生犹豫之时,忽然发现机油不够,也不知道是不是关心我们的姐姐在冥冥之中做提醒。潘先生果断拿起手机购了最早的火车票,我们便又开车折回家,将车停到停车场,打的士前往火车站。


罗湖火车站。

这是深圳最早最古老的火车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装修得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是老旧的火车站,也依旧人流巨大,是深圳不可或缺的交通枢纽。

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当初我来到深圳最初踏上的土地,几十年来,我从这里来来回回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深圳是姐姐最早对我提出的建议,在我初中时期,姐姐已经从教师考上了公务员,见识思维更广阔,她超前就意识到深圳是改变人生的机会。

只是她把这个机会给了我,自己选择继续做一个令人羡慕的公务员。

我没有很多时间去回忆往事,除了偶尔发呆发傻,便坐在候车室用手机与亲人们联系沟通关于姐姐的后事,关于啸与妈妈如何做安排的各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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