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父亲升了官却一点都不高兴,也可以说,这个家没有人高兴。

长姐被皇上赐了婚,夫家是开国元老庆国公家的庶幼子。这位世子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出了名的浪荡,通房里伺候的丫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长姐嫁过去的日子可想而知。皇上对父亲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为了安抚老臣之心,只能这样。因此,这升官也是为了安抚。

我生性安静,甚少过问墙外之事,以前长姐在家时还会随她一起去见些其他闺阁小姐,如今,倒是只会在家绣着花样做些衣裳首饰了。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安静的过下去......

父亲来到我阁中时,母亲早已泪人似的在我这哭了许久。

“你若不想入宫,爹爹我明日上朝就禀明皇上,说你身患顽疾不宜入宫。”

“女儿愿意。”

我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握住母亲的手。

“长姐虽嫁入到了庆国公府,不过徒有个虚名,帮衬不上咱家的。两个弟弟与庶妹虽然年纪尚小,但总要替他们打算。若我入宫,能为我们查家带来少许恩惠,那女儿这一生,倒是不亏。”

我这般安慰着父母,也安慰着自己。

自古以来宫墙里都是争斗不断的,人人羡慕,人人畏惧。伴君如伴虎,谁愿踏进那永远回不了头的高墙内呢?

安昭5年3月,这批入选的四位秀女中只有我的出身最低。皇家的姻亲哪有不牵连朝政的,我心里庆幸,想来这次要被赐出宫了吧!

余下的三位小姐可能想着要看我出糗,各个推三阻四的不愿第一个去面见皇上,一把一把银子的给打点的宫人。第一个与第四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臣女查穗羡参见皇上。愿皇上龙体康健,福泽万年。”

我等了良久都没听到宫人的那声“赐出宫”,不由得好奇抬了头。

在家随长姐外出时,常听其他闺阁小姐说皇上才貌双全,如今见了才知,皇上的样貌确实是上上之佳。

“可是内阁学士查爱卿之女?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皇上单手侧支着头,带着微微的笑意。

“腾”的一下,我的心便似那擂鼓一般不肯停下。

“回...回皇上,臣女平时在家,就做些女红,偶尔会帮母亲理理账本。”

“可曾读过什么书?”

“回皇上,母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女稍识得几个字,来帮母亲对账。”

“可有擅长之事?”

“回皇上,臣女善绣。”

“聆安,留下吧。封秀女查穗羡为正六品常在。”

我心中一惊,随之有些茫然无措。

“皇上可要赐封号?”

聆安笑眯眯的看向我,闻此,我才慌忙俯身谢恩。

“先不赐了,赐居昭阳宫东侧殿。吩咐下去,剩下的三位秀女都赐出宫吧。”

“这...皇上......”

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又想到还在偏殿等候的三位小姐。不知悲喜,也许今日皇上只想选一位秀女入宫,无论是谁。也许皇上正因知晓秀女中只有我出身低微才选我入宫。也许又是为了安抚......

心绪复杂的跟着指引宫人来到昭阳宫。昭阳宫宏丽轩举,古朴大方,无处不透露着精美。

“奴婢念初给查常在请安,奴婢是昭阳宫东侧殿的大宫女,常在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宫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眼睛里装的却是满满当当的。

“我本是随性之人,不必这般多礼。且跟我说说这宫里的事情听吧。”

念初扶着我来到暖阁,奉上茶点,细微之处无不周到。

“常在真是有福气,这是皇上登基一来第一次选秀,便只选了常在一人入宫。”

“第一次?安昭2年3月不也是选秀的日子吗?”

我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薄被,今年真是冷,都三月了,还是寒气袭人。见我如此,念初连忙吩咐人下去给我送来一个手炉。

“所以才说常在有福气呀!奴婢听说安昭2年的时候,皇上为了蒹葭宫的庄妃娘娘误了选秀之事,听说那年本是要选英国公家的一对姐妹入宫的,结果皇上...太后娘娘也是气的不轻呢。”

“庄妃娘娘...如今可是宫里最得宠的?”

念初轻轻一笑“哪儿呀,皇上勤于政务,甚少到后宫来。即便来了,也就去皇后娘娘哪多些。这位庄妃娘娘呀...奴婢听蒹葭宫的人说,庄妃娘娘平时还好,是个不爱热闹的。可只要皇上一去,十有八次都是哭哭啼啼的。一入宫就封了妃,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儿呢,结果诞下二公主后,皇上便再没去过她的紫宸殿了。”

我心里暗暗思忖,一入宫就封妃的这般荣宠,如今都不过尔尔,那我又要如何度过这漫漫宫内长夜呢?

“其余各宫呢?”

“瑶华宫主殿是谷昭仪娘娘,西侧殿是淮王殿下送来的人,皇上去过几次,封了贵人。带着蒹葭宫的庄妃娘娘,如今宫里啊就这几位。若论及得宠...”

念初往我身边靠了靠,低声又道

“奴婢听说,有位娘娘在王府时便十分受宠,皇上一登基就封了这位娘娘为贤妃。可惜......在生产大公主是难产血崩。听闻皇上伤心欲绝,两个多月都没上朝。奴婢入宫那年,也就是前年,大公主又不幸夭亡...皇上更是一年都没来过后宫。”

“能得到皇上这般宠爱,这位贤妃娘娘必定是倾城之姿。”

“皇上追封了贤妃娘娘为朝仪皇贵妃,常在可莫要说错。奴婢入宫晚,不曾见过这位娘娘,也不曾见过大公主。如今宫里只有大皇子一个,若常在诞下皇子,有怎会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呢?”

念初重新给我续上茶水

“常在明日去拜见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之后,就等着皇上的召幸,最好有了身孕诞下皇子,封妃就指日可待了。”

我没有说话,屏退了下人,静静地待在暖阁中,撩拨着香炉里的灰。

拜见过太后、皇后,又见过各宫娘娘,守了一整天的规矩,回到昭阳宫是早已身心俱疲。

“想来常在待会还有的忙呢,皇上今日不得召幸常在?”

念初给我捶着腿,笑嘻嘻的说。

然而,皇上没有召幸我。一个月,三个月,七个月......昭阳宫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宫里的人情冷暖也是看的通透。起初我还在意,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皇上常去的依旧是皇后娘娘的坤宁宫,既如此,一个妾又如何比得过正妻呢......

自打过了皇上的生辰,天气越发的冷了。在家时我便不爱出门,如今在宫中是非纷扰颇多,我更爱待在百书楼里温书习字。小时候读书只觉得枯燥无味,大了重新学起来竟比闲逛嬉闹有意思的多。

“下个月就要到除夕了,按礼各宫妃嫔都要准备节目给太后、皇上观赏,常在可想好要出什么节目了吗?”

放下手中的古籍,

“前不久在百书楼看到一古曲名为《龙雏》,前日召来乐班奏了听,觉得悦心清耳,想来能入得了太后、皇上慧眼。”

正说着,只听得外面吵吵嚷嚷,我不由轻笑,昭阳宫很久都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了。

“去看看什么事。”

念初瞧我一眼,立刻吩咐了人出去查看。不一会,宫女嫣嫣便进来回话

“回常在,是...是皇上封了一位愉妃娘娘,今日愉妃娘娘入宫,住到了正殿后面的栖梧殿,外面是各宫来送贺礼的。”

嫣嫣回答的小心翼翼,我点了点头,

“那你便去库房里寻一件好物件一起送了去给愉妃娘娘吧。”

见嫣嫣出去,念初就屏退左右,刚想说话,我便提前开了口,

“愉妃娘娘是妃位,又是盛宠入宫,我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常在,如今共处一宫,还是要好好相处的。”

后来数日,皇上都日日来昭阳宫,只不过从来没有来过我的东侧殿。宫里一向是拜高踩低,而我入宫已快一年,却从未承宠,日子也是一天难过一天。越是如此,我这心里越是平静。我无事,家中亦无事,无非是吃穿用度缩紧些罢了,这样日子也是清净。

换上金丝织锦的礼服,绾上鸾髻,又带玉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样的盛装,倒是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陪着太后娘娘看了百戏,又在慈宁宫闲聊了许久,直到未时太后娘娘要午睡,各宫妃嫔才依次散去。再到宣乐殿时,皇后娘娘正在做最后的安排。皇后娘娘温柔体贴,事事亲力亲为,又与皇上伉俪情深,一国之母的仪态这后宫之中怕是没人比得上。起初我还喜欢到坤宁宫去,后来,因为皇上常陪皇后娘娘,渐渐地除了晨昏定省也就不在坤宁宫待着了。见皇后娘娘看过来,我便急忙上前俯身请安,

“妾查穗羡参见皇后娘娘。”

“查妹妹来的好早。”皇后娘娘淡淡一笑,“快起来。”

“可有妾能帮得上的?”

“没了,妹妹就快去入座先等着吧。”

听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俯身施了一礼,走到后席去静等着开席。戌时一刻,随着太后娘娘的驾临,除夕家宴正式开席。本以为家宴该是欢乐喜庆的模样,却不想,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个词竟是庄严肃穆。

“臣妾恭祝陛下万福金安,今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都乃陛下治国有道......”

皇后娘娘站起身,依旧面带笑意,盈盈细语说着贺词。

“皇后,大过年的,大家都自在些吧,不用闹这些虚的。”

皇上清晰且英气逼人五官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柔和起来,微微扬起的嘴角,使得整个人看上去都高贵了起来。

“开席吧!”

突然与皇上的对视,让我的心又狂跳起来,手足无措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后娘娘起身,开口道:“皇上,各宫妃嫔都准备好了节目要献给皇上与太后娘娘观赏,现在时辰也差不多,皇上可要一观?”

“准了!”

闻此,宫人们便迅速收拾出地方来

“妾谷逸霜参见太后,皇上,皇后。愿大孟年年民康物阜,户有余粮。”

谷昭仪嘴似抹了蜜一样,吉祥话说了一段又一段,

“好了,爱妃说累了,且去休息吧!”

谷昭仪身形一怔,干干的行礼,“妾遵旨。”

“查常在,真听闻乐班说你近日来沉迷音律,可有精进?”

“妾愚笨,学艺不精,比不得皇上万分之一。”

“无妨,且让朕观上一观。”

我走上前去,俯身行礼。《龙雏》已经练了许久,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按着乐班交给我方法,随着乐班的演奏,慢慢的越唱越有了感觉。歌闭,我竟沉在了曲中久久不能自拔。

“唱的好!赏!”

皇上眉目如星,满脸笑意,原来心动是这般感受。

回到昭阳宫时已是亥时二刻,可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皇上的容貌,可这份心思,谁人没有呢?皇上,又何曾知晓呢?辗转难眠之夜,我的心里装的满满的......

整个十二月,京城都洋溢着过年的欢乐氛围,我依旧一味的在百书楼躲着。

“常在!常在!您在哪儿呢!?”

我裹着绒被移到小窗前,看着在一楼打转的念初,

“何事这样着急?”

听到我的声音却瞧不见在二楼的我,念初越发着急,

“皇上来咱宫里了,您快出来去见驾吧!”

暖炉里的碳被烧的通红,时不时发出燃烧时的“哔啵”声,院里的红梅开的甚好,下了半个月的雪天也有了放晴的迹象。

“妾参见皇上,妾不知皇上要来,在百书楼耽搁了,望皇上恕罪。”

“无事。”

皇上的声音比初见时平和,比除夕家宴时温柔,带着一丝慵懒,却又说不出的舒服。

“地上凉,快起来吧。”

第一次与皇上这般近距离的接触,只觉得暖炉烧的太热,热的我头脑发晕。

“自你入宫以来,朕一直冷着你,不为别的,只因这宫中......哎。谷昭仪仗着家世颇高,在宫中为所欲为,皇后娴柔,也不能拿她怎样。如今阿锦回了宫,想来也能杀杀她的锐气。”

“是。”

“好香的味道,可是爱妃在做吃食?”

“妾方才吩咐小厨房做了在老家时常吃的蒸鱼,差不多快要好了,妾这就让人拿来。

皇上留在了昭阳宫的东侧殿,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安昭6年9月,觉得身子不适,宣来太医一看,竟然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我心里高兴,也十分忧心。皇上登基6年,只有一子一女,听宫中老人说,谷昭仪小产两次,莫贵人小产一次,还有难产过世的灵更衣。宫中争斗不断,有孕对自己来说是件喜事,对其他妃嫔来说那就不一定了......

皇上知道我有了身孕,直接下旨封了我为贵嫔。这样的盛宠,我轻抚着肚子,来的太快了......

小心翼翼的护着孩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其中辛苦,无人能够体会。皇上封了我为修仪,赐封号惠,皇二子赐名奕琛,赏珍宝无数。皇上依旧日日来陪我。陪我在百书楼里读古籍,赏书画。

“爱妃闺名朕还不知,可否告知与夫君我呀?”

听此话,我心中一惊

“皇上,您忘了规矩了。”

皇上随性一躺,

“处处都是规矩,本想来这儿轻松片刻,没成想爱妃竟是这般严厉之人。”

“皇上...妾知错了。”

“朕不允!除非告诉朕你的闺名。”

“粟儿。在家时,母亲唤我小粟儿。”

出生时,遇上大旱,田里颗粒无收。父亲整日唉声叹气,母亲便安慰父亲说何来颗粒无收啊?我怀中抱着的不就是小粟儿吗?后来,起名也叫了“穗羡”,共穗之瑞,四方有羡。意为衣食无忧,太平富足。

“查爱卿倒是个朴实之人。”皇上听完,感慨道。

皇上忙于朝政,依旧会抽空来昭阳宫看我,宫里的人更是一天多于一天。

这日,我正在给奕琛做着衣服,小木子进来传话

“皇后娘娘请您到坤宁宫一趟。”

皇后甚少传我,虽然我与皇后娘娘从未有过什么过节,可我总觉得我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像是隔着什么。到坤宁宫时,嫣嫣正跪在殿中,看见我来了之后更是一个劲的哭,我心中疑惑。

“妾参见皇后娘娘。不知今日娘娘传妾来......”

“皇上驾到!”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皇上进了殿。看了眼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的嫣嫣。心中不由得冷笑,今天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嫣嫣哭哭啼啼说了半天,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好嘛,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

“妾确实从张太医那儿要了些麝香仁粉,是因为前几日妾在御花园扭到了脚,这才要了来敷脚。妾确实没有想过要加害华贵人!”

皇上与我对视许久,展颜一笑,

“朕会查清楚的。”

我走到正殿,对着皇上、皇后行一跪拜大礼。

“妾但凭皇上、皇后做主,还妾清白。”

殿里安静的怕人,除了我狂跳不止的心脏之外,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回皇上,奴才都查明白了。”

小木子进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就要窒息而亡了。

“是华贵人买通了惠贵嫔身边的宫女嫣嫣,让嫣嫣一口咬死说是惠贵嫔要害自己。奴才也已经去华贵人宫里查过了,事事属实,惠贵嫔全然不知此事。”

“妾感念皇上,皇后明察此事!”

心跳总算恢复了平静,经了此事,我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了。

皇上来到昭阳宫正殿时,已经是子时了。

“皇上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披上外套,起身伺候皇上洗漱?

“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不过,相信朕,以后,朕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这样真挚的眼神,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翻雨覆雨之间,皇上一直轻唤着赐予我的小字“染清”。

十月之后,我诞下一女,皇上分外高兴,赐名“婧熙”,又晋我为妃。父亲也升了官,母亲得了诰命。皇上的宠爱依旧,家中平安无事,亦儿女双全。进宫之前,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岁月静好的一天。

婧熙生来体弱,我更是一刻不敢松懈的仔细照料。天不遂人愿,婧熙三岁的时候,终还是离我而去。皇上在我宫里待了整整一天,直至下葬时,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悲恸的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朕与你的爱女总是留不住......”

后来许久皇上都不曾来过昭阳宫,我亦为婧熙的离去难过。

皇上海量,甚少喝醉。如今看着醉倒在床榻上的人,我不禁心里疑惑,皇上为何喝的这样不省人事。

“染清,染清...都是朕的错......是朕没照顾好婧姝,染清......原谅朕...”

我贴在皇上面前听了许久,才把皇上断断续续说的话连上,

“皇上,妾与您的公主叫婧熙。”

“婧熙......染清...惠...惠妃......真像......”

剩下的话我没有听清,只觉得皇上有些怪异,却想不通。

此后,我与皇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没多久,太医来请平安脉时告知我又有了身孕。皇上喜欢公主,即便是十分不受宠的谷昭仪的女儿,皇上也似珍宝一般的捧着。我心想,若这一胎也是个女儿便好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外面院子里的喜鹊喳喳叫个不停,连聆安都说这个孩子肯定有福气。各宫的妃嫔都想要诞下皇子,以此来母凭子贵。我却不同。一来若皇子资质平庸也就罢了,日后出宫开府做个潇洒王爷,平安一生也是好的。若是个玲珑的,夺了嫡子的风头,以后有的是苦头。二来,皇上待我极好,又那样喜欢女儿,我自然想要皇上高兴。嬷嬷来报,是个公主,我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皇上抱着韶歌,一个劲的说像,脸上的笑更是一刻都没停下。

“爱妃诞育公主这样大的功劳,朕很是感激,朕已经下旨晋你为贵妃,以后你就是朕最爱的妃子。”

我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皇上的态度让我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是哪里。

皇上很疼爱韶歌,日日让乳娘抱到养心殿去,我与皇上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谷昭仪得了晋封,封为了贵妃,赐居蒹葭宫的主殿,一时间成了宫里最得圣宠的人。可没过多久,贵妃与皇上唯一的女儿广宜公主被远嫁和亲。贵妃痛哭不已,而皇上却不闻不问。甚至随意寻了个错处,降贵妃之位为贵嫔。我开始害怕,我的韶歌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送去和亲,皇上会不会对我也根本没有感情......两个人之间只要有一方对感情产生了怀疑,这份感情就会越来越不稳定。

昭阳宫的西侧殿住进来一位更衣,听念初说这位更衣是养心殿的宫女,后来在养心殿伺候久了有了身孕,皇上就封了更衣。我甚少去养心殿侍寝,这位更衣我也从未见过。

淳更衣来我宫里请安时,对我的态度十分亲昵,我原以为是因为我们秉性相似......

皇上来看望诞下皇子的淳嫔,晚上就留宿到了我宫里,皇上待我依旧温柔。月色无边,我与皇上躺在凉亭中的竹床上。皇上撩弄着我的头发,

“染清,韶歌长得像极了你...”

我轻笑,

“韶歌是皇上与妾的孩子,自然长得像父母。”

不知为何,皇上顿了一下,后又笑道,

“爱妃说的是。”

小九出生时,外面大雪纷飞,因为胎位不正整整生了一天才生了下来。皇上也在侧殿等了一天。我醒来的时候,念初说我已经昏睡了两天,皇上给小九赐了名叫“奕瑾”,封了我为贵妃。我瞧了一眼殿外,淳嫔正在关切的看着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不安的情绪把我裹得越来越紧。我害怕我心中所想的就是我要面对的真实。

我正准备去百书楼时,遇到了刚回宫的淳嫔。

“妾见过娘娘。”

“免礼。”

淳嫔对我的态度让我倍感不安。

“娘娘这是要去百书楼?”

“淳嫔要同去吗?”

一瞬间,我从淳嫔眼中看到了与皇上看我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淳嫔柔和一笑,

“妾不扰娘娘雅兴,只是百书楼年代久远,怕是不安全,娘娘还是少去为好。妾先告退。”

淳嫔是一早就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是知晓宫里事情最多的,想来是见过那位已逝的...皇贵妃......

皇上命内务府给我送来一套礼服,华丽无比,皇上迫不及待的让我穿上了这套礼服。

“染清,朕就知道这衣服适合你!”

这是皇上第一次在白日里唤我染清,我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又回头看了皇上。皇上有些兴奋的看着我,可我却从皇上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人或许有和我相似的容颜,或许是和我性情相似,总之,在皇上眼中,我更像是一个替代品。

“皇上,妾不是染清。妾是查穗羡。”

果然,皇上的笑容略显尴尬的停滞在了脸上。

“爱妃说什么呢,不喜欢朕赐予你的小字吗?”

我觉得有些好笑,皇上这样的态度...所有的猜想似乎都已然要浮出水面真相大白。原来我入宫18年,竟没有一刻是作为自己在这宫里活着的。我没有说话,也不想再说了...

“爱妃穿这身衣服甚是好看,朕还有事,先走了。”

这是皇上第一次主动离开昭阳宫。

昭阳宫很快就冷了下来。

淳嫔来到了我的宫里,

“妾给娘娘请安。”

“免礼。”

“娘娘倾城之姿,温柔贤良,入宫之后宠眷不衰,可如今昭阳宫冷入冷宫,娘娘与皇上情谊深厚,何至如此呢?”

淳嫔神情严肃,让我一时语塞。

“不止于此吗?淳嫔侍奉皇上许久,想来对朝仪皇贵妃还有印象吧。”

我懒懒的摇着团扇,有些恍惚。

过了许久,淳嫔站起身过来拉住我,

“娘娘随我来一趟。”

我常日待在百书楼里,却不知这楼中还有阁楼。

“这阁楼本来与楼体是不相连的,是朝仪娘娘命人来打通的,用来存放一些自己的收藏,后来皇上也十分喜欢这个地方,时常与明仪娘娘待在这里。”

阁楼通透明亮,还能看到御花园,是个极好的地方。

淳嫔没有理我,自己打开了一个暗格。

“朝仪娘娘心思单纯,待人宽和。对我这个刚入宫的小宫女频施援手,我虽然是养心殿的宫女,更多时候是在伺候到养心殿侍奉的各宫娘娘。”

淳嫔拿出一个卷轴,细细的抚摸着。

“朝仪娘娘最得盛宠,可毫无心机,好在皇上处处维护娘娘,才没卷入到后宫的纷争之中。”

卷轴打开之后,一个宜喜宜嗔,明丽十分的女子跃然纸上。而画中女子的容貌跟我简直一模一样。我摸着卷轴,心彻底冷了下来。

“朝仪娘娘的画像只留下来这一幅,皇上很是珍爱。画中娘娘的这身衣服,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样式......”

往日与皇上相处的种种全部浮现在眼前。原来...原来啊......

我再也没有去过百书楼,也再也没有见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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