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在眸中化开,孤凉的纯白转转而来。

阿黄直起身子,在斑驳的地面,跨过残损的门槛。

在射来的日光中,在渐渐朦胧里,老人浸湿了眼角,顺入了沉沉的沟壑。

“汪、汪、汪。”

阿黄坐在地上,一连叫了三声。

床上的老人皱了皱眉头,少倾得到舒展。

他知道,自己该醒了。

掀开被褥,躬身倚靠在床头板,侧头与阿黄打声招呼后,两手开始在黑暗里摸索,寻找着什么。

是了,当指尖触碰到那丝冰凉而厚实的物件,老人会心一笑,抓住并将之拿到了面前,确定正反后,穿着在身上。

阿黄摇了摇尾巴,跑到一旁将不远的鞋子推移到了他落脚的下方。

穿戴整齐后,老人弯蹲,细细抚摸着,阿黄蹭了蹭头顶的天空,是寂寥的无逢,醉却了人生的枯荣。

他将棍子攥捻,协着墙头一步步彳亍。

当到达门框,阿黄拽起他的裤角,老人转过方向,迈入客厅,经于玄关,右十来步,碰着了漱台。

扭开龙头,握住杯爪,盛满水液后,老人用手指接过牙膏,经过一系列的艰苦动作,算是清理完毕。

关掉水后,老人顿了顿,并没有立即出走,他倾起身子,在黑暗中追寻着一把蓬乱的木梳。

是的,没错,蓬乱的木梳。

那柄梳子的齿缝之间,夹杂着理不清的苍苍白发。

老人又拉了几道,不多时,映在池央,沉沉了无痕。

回到客厅,将屋门拉开,阳光驱起黝黑,半截死寂的霉味。

阿黄打了个喷嚏,抬动后左腿,扑挠起来,接着它走向桌角,摆弄瓷碗,想来是饿了。

老人转过身,在黑暗的世界里,笔直又弯曲。

滋、滋、滋……

收音机的声音,有些纷乱,但在这狭小的屋内,生机盎然,彼伏出一种令人熟悉的味道。

说不清,道不明。

时间的夹缝,记忆的陵土。

影影绰绰,模模糊糊,虚虚幻幻。

如梦,如初,如夜长。

柏油,潮湿,影子,腐烂。

实诚,鼻腔,面庞。

回神,悠悠转。

门外,轻碎碎。

老人起身,阿黄侧头。

那人进屋后,将事物丢弃于桌,兀自走回,徒留一句“时候不早了!”

是啊,时候不早了。

老人眨了眨眼,没有颜色。

阿黄摇了摇头,暮老垂垂。

掰开盒子,气味腾腾。

米粒之饭,莹莹泽泽。

摸过桌角,一半而倾。

悬停中空,不明嘴鼻。

停停静静,鬓一又鬓。

落落流流,曳曳喘息。

咀嚼,咀嚼,再咀嚼。

叹,叹,叹。

兴,兴,兴。

老人从兜内掏出手机,就那么几个按键,就那显示的一个号码,陪他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

嘟,嘟,嘟……

声音在耳边翕动。

惶恐,期待。

是不是真的呢?

说好的,今天。

一会儿,又一会儿。

清清,幽幽,恍恍,惚惚。

跳动,跳动,再跳动。

无接听,无喧哗,无宁静。

咳,咳,咳……

松了手,紧了拳。

胸口的闷,嘴里的甜。

黏稠加思念,痴心加想念。

光,光,光。

暗,暗,暗。

项与圈,圈与绳,绳与狗,狗与人。

合屋门,打地杆,寻长路,唯漫漫。

棍子敲击地面,震颤输入神经。

车站,车站,车站。

重复的念头,恒远的脚步。

靠近,靠近,再靠近。

一点儿,一点儿,加把劲。

哈,哈,哈……

汗液汲汲,砸在地里。

化了尘土,去了繁花。

无边,无际。

无光,无明。

灼灼,烁烁。

张裂,旋转。

沉沉,重重。

无助,无奈。

摇摇,坠坠。

分分,秒秒。

如针芒在背,如浊垢染水。

刺心身,溅皮肉。

弯弯,低低。

过人群,穿淤泥。

驻马路,守急停。

压气,排气。

上上,下下。

移移,走走。

山山,头头。

重重,合合。

老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咳嗽几晌。

黑暗中,栖息的时间,辗转的宿夜。

阿黄见得分明,是叹息,是佝偻,是蜷缩,是背影。

它摇了摇头,在微弱的灯光下,松了口气,再了个见,道了个别。

静静的,静静的。

一闪,一闪。

雨,雨,雨。

小水珠,哗啦啦的,哗啦啦的。

滑落,流淌。

浸湿,溢湿。

老人不为所动,只是等待,等待。

嘟,嘟,嘟……

电话响了,电话响了。

老人放在耳边,荧屏上的两字,忽闪忽灭。

碎了,断了,天更黑了。

他拉了一下绳子,没有动静。

他拉了一下绳子,没有动静。

他没有去管破碎的手机。

他也没有去管“再见”的阿黄。

他看了看四周。

他看了看四周。

原来早已没有了光。

原来早已没有了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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