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凡人的幸福

01

昨晚看了一部老电影《燃情岁月》,主人公是很有野性的英雄。

男主崔斯仃在妻子被意外射死后自己出狱的那个晚上,割下了警官的头皮。

这让我想起中国历史上能够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英雄们,然而,翻遍中国的历史:这么有血性的男儿真不多。

中国古代的道德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为君效忠、为亲死命都义不容辞,唯独不能对女子太好。仿佛沾上了女色,便是好色之徒,便远离了理想正道,为主流社会所不容。所以,古代的男人是要把女子踩在脚底下,方显得自己伟大的。

明末大才子冒辟疆就曾沾沾自喜地说:为严亲而负一女子,无憾也。

红颜在大多男人的眼中心里,是物品,“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是可以随意置换的,即便喜爱,也不过心疼几日罢了。更甚者,国亡了,家破了,还是红颜祸水的缘故。唐玄宗算是爱杨贵妃的,把她宠到了天上,但也任她婉转峨眉马前死,君王掩面这个动作更让人无语,眼睁睁面对爱人在眼前死去,自己就只能任无奈和心痛泛滥吗?

我欣赏吴三桂这样的男人。宁可负了天下,也不愿负了陈圆圆这样的绝世红颜。

然而,吴三桂这样的男人是不被主流认可的。千万年来,他是一个另类。其实,如果还原历史真实的话,他的出兵到底是否是为了圆圆还是一个未知数。

当被传奇蒙蔽了双眼,再来看现实中凡夫俗子的生活,便会觉得恶臭不堪。

02

我们常常被传奇所感动着,也向往着那样的爱情传奇,却忘记了所有浓烈的感情终归走向平淡。

三毛说:“爱情如果不落实到吃饭,穿衣,数钱,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是不容易长久的。”我们都是平凡夫妻,饮食男女。生命里哪有那么多传奇?

更何况传奇过后,又该如何呢?

杨过是那么热爱俗世的一个人,遇到小龙女之后还是归隐山河——你养你的蜂,我练我的剑,再生一如花女儿,忘却江湖恩怨。

说到底,祝英台也不想和梁山伯一起化蝶,她只想回到家乡一生一世守着这个人儿老去;孟姜女也不想哭倒长城,她只想和他的丈夫在乡野间过粗茶淡饭的生活。

更多的时候,那些传奇是我们想象出来的。如果撩开传奇人物的真实人生,可能你也会觉得“Just so  so”。赵四小姐是张学良一生的传奇,当年一支舞曲,成就一世情缘。我们总会想在那个灯光闪烁的夜晚,风度翩翩的少帅“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之际,电火石光。而事实上呢,赵四小姐从来不看演她的电影,她看不下去,说根本不是那回事。看来,“那回事”多是我们用最浪漫的情怀编造出的细腻情节。

时光是把杀猪刀,青春、容颜、激情都会慢慢变色。两个人,更多的是一杯喝温水的时光,慢下来,青山已改,细水长流。

作家闫红有一段话可以为此做诠释:

爱得不够深,才舍得拿爱情作证,而那样轰轰烈烈的爱,势头太猛,如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如大火只辉煌那么一瞬间,转眼化为灰烬。真的爱,也是舍不得这样用的,会很小心地让它细水长流着,以平常,保证永久,火头太猛,还会有恐惧。

当然,有两种感情是例外,一生一世都轰轰烈烈地在心头燃烧:一种是得不到,一种是已失去。

得不到的爱情就像是儿时想吃却没有得到满足的棉花糖一样,永远是个诱惑。即使长大了看到棉花糖还有想买的冲动,虽然无论怎么吃都不再是儿时的味道了。

曾经看过一个新闻:一个国民党老兵当年因为战乱和初恋情人分离,从那以后,初恋便成了他心口的一枚朱砂痣,在照片里,在记忆里,为此,他终身未娶。周围的人都感动了,四方八方的记者来采访,也都感动了。后来,他们想帮这个老人找到初恋。费劲周折,在南京的一个小巷子里终于找到了老人的初恋。当年的初恋情人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端着大碗在胡同里吸溜米粥,米粒粘到了嘴角上。据说,老兵回到台湾后,沉默了许久,再后来,他结婚了。

崔护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也是这种情形,如果桃花人面成为了家里人,没准第二年桃花就成了女人脸上的褶皱,怎么也熨不平。

还有一种不能释怀的爱情是已失去。唐婉对于陆游就是这种;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也是这种。走过那个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夜晚,情人便成了梦里寤寐思服的姑娘,无论是溯洄从之还是溯游从之,那个姑娘都永远在水中央。

当然,也有深沉的爱。像是苏东坡给亡妻的那首让人催然泪下扼腕叹息的《江城子记梦》。这首词最打动人的细节该是那句“小轩窗,正梳妆”吧,正是这种平常的生活,想来才更让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不过,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一种人永远不能适应平淡,永远在追求着新鲜,那是因为在他心中有一个洞,需要用爱情才能填满虚空。他在爱中索求,在爱人身上中找存在感,最后只能是更大的虚空,无聊致死。就像有一本外国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在妻子这里生活久了,就厌倦不堪,去找情人。可和情人生活不过几个月就又厌倦了,于是他的生活就在妻子与情人之间来回周转,终有一天,他连自己也厌倦了,开枪自杀。

03

比起三生三世传奇的爱情,一箪食一瓢饮里的爱情更难能可贵。

这就是为什么网上流传那句“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马上成为许多人的爱情理想。

就像那首歌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就像钱钟书和杨绛,做了一辈子的朋友、情人、夫妻,最后珍藏在杨绛心上的是“我们仨”;

就像张允和与周有光一起度过了70年的人生,俩人唱唱曲子、喝喝红茶,度过了百岁人生;

就像爱杜拉斯在《情人》中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相伴到老并不单纯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更是一个生命姿态的选择。不要告诉我你对身边所有相伴到老的婚姻都膜顶崇拜,多少相扶的双手背后藏着无尽的身不由己的无奈。能够让人无视如同翻卷落叶一样枯皱面容的,唯有生命里的懂得,灵魂里的相知。否则相伴到老只能是相恶到老。

同样是一箪食一瓢饮,有人吵吵骂骂,如同仇人一样走过一生;有人相濡以沫,温和体贴,有情饮水暖。

我读东坡的《后赤壁赋》,最喜欢的一个细节是在那个明月之夜,东坡和朋友兴致中来,却苦于无酒。于是“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好一个不时之需!只有深深懂得夫君的妻子才懂得斗酒之中的快乐吧!否则,像那河东狮吼,谁还敢归而谋之要酒喝?

读李商隐,最喜欢的不是他的《无题》,而是写给他妻子的《夜雨寄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是一个多么寂寥的夜啊,巴山秋雨连绵不绝地下啊下,而李义山此时最期盼的情景就是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依偎在窗前,剪那即将散落的飘渺不定的灯花呢?因为这一平常生活期盼,战胜了此刻的无聊孤苦;因为知道我思念着的你也思念着我,所以才想着到那个时候我再给你聊聊今夜巴山的情怀。说到底,还是向往着日常的幸福。

人生路漫漫,亦慢慢知道,最好的爱情,就是和相爱的人做无聊的事:没有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没有海誓山盟、死生契阔;没有哭天抢地,死去活来。而是随着岁月的流转迁徙,彼此给予家常的温暖。

哪怕只是早起的一杯水,晚睡前的一杯茶,远行后的一个拥抱,会心时的一个微笑。

那么,当你老了,当你老了的时候,还能在一杯茶水里想起叶芝的那首诗:《当你老了》

当你年老岁月将近白发苍苍,
困倦的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
沉思漫想,陷入往事的回忆,
你一度当年的柔情与美彩缤纷,
多少人爱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你的容貌于虚情假意之中,
只有一人爱你如朝拜的神圣,
爱你不因岁月无情至始所终。
在炉罩边你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是如何飞上高山之顶,
隐藏于众星罗布之间,面庞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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