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我早已离开那片土地，偶尔还会想起老人清瘦的面容，踉跄的脚步和落寞的背影
我的故乡在淮河岸边，那里民风淳朴，人心向善，大多数的家庭都能够善待家里的老人，可是总有少数的人不够孝道，甚至虐待老人。小时候我家的邻居就是如此。
邻居家有兄弟五个，都已分了家，各自都在村里盖了新房，安居乐业。我家的邻居是大儿子，有个很精明刻薄的老婆，四个孩子，日子过的很是红火。五兄弟有个老母亲，那是个很和善的小脚老太太，爱干净，身子也还健朗，所以平常独自居住。后来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可是没有一个儿子愿意带老母亲住，借口都是家里房少，后来村里出面调解，五个儿子达成一致，每家住一个月。就这样老太太开始了五个儿子家轮流去住的日子。
五个儿子，除了老大剩下四个兄弟都还勉强说的过去，老母亲去了虽说照顾的不是很周到，家里总算还愿意腾出一间房子给她住，粗茶淡饭也能按时供应。可是轮到老大家，家里平时都是老大媳妇说了算，吃闲饭的婆婆来了非常不乐意，摔摔打打，指桑骂槐，不给好脸色，老大啥也不敢说，只能委屈了年迈的老母亲。
大媳妇待婆婆很刻薄，到了饭点不烧饭，烧点好菜也藏着掖着不给婆婆吃，自己出门干活就把老太太赶到门外，大门一锁，什么时候回来，婆婆才能进门，说是怕丢钱。可怜的老人总是拄着拐杖坐在大儿子家门外，风吹日晒。我们邻居看不下去，有时候就把老人带到自己家里坐一会，还得防着不孝的媳妇回来骂多管闲事。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老太太已是风烛残年，身体也彻底垮了，渐渐地神智不清，卧床不起，儿子们更加不愿意伺候了，轮到老大家的时候，大媳妇以孙子大了没多余的房间为由，把婆婆安排在家里的猪圈住。猪圈里有间破败不堪的小房子，老太太的床就摆在里面，每日和家里的那头大肥猪挤在一起。
可怜年轻时那么干净利索的老太太，后来浑身褥疮，蓬头垢面，失去了做人的尊严。脑子清醒的时候，老人甚至把裤带系在床沿上想要自杀，几次都没能如愿。
那一年的冬天，寒冷刺骨，家门口的小河都结了厚厚的冰，老人仍然住在猪圈里无人照料。一个大雪飘飞的清晨老大一家起床才发现老母亲不知何时从床上掉落，身体早已冰冷。
辛辛苦苦养大五个孩子，可怜的母亲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一生会是如此凄凉的结局！在她生命的最后，我想她一定后悔生下了这几个不孝的孩子，如果可以选择，她或许宁愿孑然一身。
岁月的长河奔流不息，时间遗忘了一切。那个曾经住在猪圈里的老 人，淹没在了亘古的时间洪流里，再也没有人提起。
老人的时代随着最后一抔黄土洒落结束了，她的儿孙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从此以后五个儿子再也不用为赡养老人的事闹心了，不过因为这事兄弟们之间有了嫌隙，四个弟弟很不满哥哥嫂子的作为，慢慢地就和他们断了来往。
老大家在精明能干的老大媳妇的操持下，日子也是越过越好，拆了猪圈，盖了新房，唯一的儿子也娶上了媳妇，在村里也算是殷实人家了。这个儿子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学习不好，没啥出息，还有一身好吃懒做的坏毛病。老大媳妇也做起了婆婆，因为疼爱儿子的缘故，所以和新媳妇的关系也还过得去。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一转眼就是几年，老大媳妇做了奶奶，儿子媳妇都出门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守着几亩地，带着孙女，没事的时候打打麻将，倒也清闲。
时隔多年，我也早已离开家乡，远离父母来到了城里上学，并在这个城市安下了家。家乡的一切，包括这家人，都与我越离越远。只是偶尔回老家，常常从父母那里听说大儿子一家的事情。
据说在外打工的儿子，不知怎么竟然沾上了赌博，输了一大笔钱，要赌债的拿着菜刀找上门让老两口还钱。没办法，儿子的命要紧，老两口卖了粮食，拿出了这些年的积蓄替儿子还了赌债。原以为儿子会吸取教训，悔过自新，没想到他不仅不改，竟然变本加厉，正经活也不干了，在赌场里当起了打手，到处欠债。从此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要债的不断，老两口的平静日子再也没有了。
时间可以抹去一切痕迹，看似平淡无奇，恶之因却早已深埋，最后结出绚烂苦涩的果实。
没两年，原本身体健康，在外打工的媳妇突然得了绝症。儿子想离婚，又离不了，干脆找了车直接把生病的媳妇还有才两岁的孙子送回了家，往老两口面前一扔，拍拍屁股走人了，不久就在外面找了个相好，家也不回了。
这下老两口懵了，家里已经被儿子折腾的早垮了，这生病的媳妇要治病，还有两个孙子孙女要养，哪来的钱呢？可怜一把年纪，既要下地干农活，又要带孙子，还要照顾重病的媳妇。农闲的时候，老头就去工地上做瓦工，挣点钱维持生活。
这个婆婆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强势算计的人，当初对自己的婆婆都是那般的刻薄，现在要来照顾媳妇，她怎么能甘心。眼看着媳妇好不了了，婆婆就翻脸了，把以前对待老母亲的那一套都用在了可怜的媳妇身上。整天指桑骂槐，不仅不给媳妇治病，还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她，盼着她早死，更不许孙子孙女跟妈妈亲近，甚至下着大雨把媳妇的被子衣服扔到泥泞的院子里，要赶她出门。要不是后来有农村大病医保，媳妇看病的费用能报销，恐怕早不知道死几回了。
日子久了，可怜的媳妇也豁出去了，开始和婆婆对骂，身体好点的时候还动手，跟邻居们说一定要撑着死在老太婆后面，看看她的下场。
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十年，这糟心的一家子在我们当地也出了名。
再后来，我的父母也进了城，老家的一切渐渐断了消息。
直到去年，回老家翻修房子，才听说这家赌博的儿子早进了监狱，生病的媳妇还在顽强的活着。生活的不顺和打击让强势的婆婆终究没熬过媳妇，前两年得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生病的那段日子，唯一的儿子也不在身边，除了半瞎的老伴，无人照料，很是凄凉。直到最后去世都没能看上儿子一眼，死不瞑目。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故事的最后，拾光已不想再多说什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非对错，早已有论断。
父母之于子女，是生命的最初，也是爱的源起，子女之于父母，不仅是血脉的延续，更是爱的传承。有了传承，才会造就一代又一代圆满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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