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黑洞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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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色彩】+ 不一样


01.

大概是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开始飘的雪。

起初,只是小块的碎冰晶,被风刮到窗玻璃上,衬着墨色的夜,就像铁锅里撒下的一撮撮盐巴。后来,下大了,纷纷扬扬地变成了春天的柳絮,周身轻盈,直往窗子上扑。

曲红毅靠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密集的雪花,右手食指开始焦躁地敲击着椅子扶手。同事小林走到他身后,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直到窗玻璃上反射出一个年轻人的轮廓,“曲老师,看天气预报,今天夜里都停不了。”曲红毅没回头,对着镜像,嘴里嘟哝了一句,“我再等等。”不一会儿,当目光再次聚焦到玻璃面上,那个年轻人已经消失,就剩自己略微蓬乱的头发。

是半年前提交的科研申请书,为了使用坐落在望丘山山端的大直径天文望远镜,观测时间定在了今明两天夜里。冬季向来是观星的绝佳时节,相较于夏天湿潮的空气,总是容易给星空蒙上了一层薄雾,冬天清冷干燥,整条银河就像是用白醋和清水擦净的窗玻璃,一尘不染,繁星的光芒自然会最大限度地穿透过来。当然,如果运气不佳,就像这次,遇到雨雪天,那只好另当别论。

早在一周前,曲红毅就盯着天气预报发了愁,观测的那几天,望丘山似乎会被雨雪笼罩。风雪之下,天文望远镜的穹顶根本无法打开,更不要谈什么绘制银河系中心星图、测定引力平衡。更糟糕的是,申请书一旦过期就要重新提交,再走一系列审批程序,怕又是要耗上几个月的时间,收集不到新数据,项目就会停滞不前。

起初,曲红毅还抱有侥幸心理,也许雨雪并不会如期而至,说起来“天气预报说有雨但没下下来”这种事也不是鲜有发生,比如以前吴姗会给自己包里塞折叠雨伞,但他背到单位还得再背回家,连伞上的搭扣都没打开过。不过这次没能如愿,现在说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搞宇宙科学的人最终还是被对流层里的这些云雨雾雪束缚住了手脚,弄了半天连地球这层都没出去。

他敲击椅子扶手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拨了拨左手上的腕表,已经十点多了,可窗外的雪花还是像滑冰场上身轻如燕的运动员,抛高旋转跳跃,以柔美的姿态舞蹈着。

曲红毅合上了膝盖上的文献集,起身,对着窗玻璃哈了口气,又用手掌心轻轻擦掉。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到白醋混着清水擦窗子这个冬季夜空的比喻。这其实并不是比喻,而是事实。以前吴姗总能把阳台的玻璃拉门擦得干干净净,他有次没注意,还不小心撞了上去。

曲红毅快步走到小林的电脑面前,小伙子还在软件上跑着行星轨道模拟测试。他拍了拍小林的肩膀,“雪停不了,回家睡会吧,明天晚上再来,希望天公作美。”小林点点头,“曲老师也是,回家路上小心。”

独自一人行驶在风雪交加的山路上,万籁俱寂,只有雨刷器规则地像时钟般发出声响,曲红毅关掉广播,整个人有些恍惚。在几年前一个类似的雪夜里,那个年轻人在弯道超车的最后时刻想到了什么吗?思绪飘飞,路旁的林子里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横穿公路。曲红毅一脚刹车到底,几乎扑倒在方向盘上,他摸了摸浸满细密汗珠的前额,长吁了一口气,那个黑影已经跑到了对面,是只雪天夜里觅食的野猪。

到家的时候,已近午夜。家里没有亮灯,吴姗应该已经睡下,曲红毅放轻了脚步。路过饭厅的时候,发现桌上的饭菜还没有放进冰箱,他打开了壁灯。在他通常就坐的那个位子上,一小碗白米饭孤单地立着,没动过,乍看像是白雪覆盖下的小山包,碗边架着一双蓝白花纹的瓷筷子,前面的盘子里有红烧排骨,还有几个素菜,都没有吃完。曲红毅心生歉疚,早知道应该给吴姗打个电话才是。他把背包放在了客房,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主卧方向走去。主卧房门紧闭,倒是对面的、儿子曾经的卧室隐约闪着微光,他停下脚步,往里张望。门半掩着,恰好能看到床头柜,上面的玻璃杯里有支白蜡烛正在燃烧,大概是蜡烛快要燃到尽头,火苗开始左右晃动,就在这时,有人伸手给玻璃杯上压了一只小碟,火苗挣扎地扑动了一番,还是灭了。一片漆黑,曲红毅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心在下沉,一点点地坠入冰窖。他没有查手机或者翻挂历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闭上双眼,完全静默在黑暗中,右手五指依次颤抖,已经五年了。

02.

大概是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开始飘的雪。

吴姗站在玻璃边,看得入了神。起初她以为是雨,在街边暖黄色调路灯投下的光圈里,她才意识到是雪,轻飘飘的,风一刮就起了旋。她整个人开始紧张起来,再次检查阳台拉门是否上锁,右手颤抖着把落地窗帘拉上,最好一丝光都不要透进来。因为又下雪了,和五年前的同一天一模一样。她拿了条毯子,把自己裹在转椅里,面前的桌子上倒扣着一本书,《苏菲的世界》,与其说是从书架上随手拿的,不如说是从中精挑细选出的最通俗易懂的一本。吴姗的眼前又浮现出曲杰的模样,风华正茂的少年嘴角挂着微笑,“妈,哲学入门也可以用通俗小说,比如这本。”她当时没听懂,正好电话响起打了个岔,对话就没再继续下去。

曲杰房间的书架上越来越多地出现了叔本华、黑格尔,谢林这些听起来极其遥远的名字,他在桌前消磨的晚间时光也越来越久。吴姗起初没有太在意,毕竟爱读书总归是件好事。况且,以她常年中学班主任的经验来看,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们总会发展出一些“令人费解”的爱好,这些爱好就像是风中烛火,摇摇曳曳地并不稳定。有时候,急于掐灭反而是危险的对策,最好的方法就是静待一阵不起眼的微风,或者不动声色地制造一点空气对流,把烛火灭了就好。吴姗没料到,高中分班后,曲杰在一天晚饭时和他们表明了大学想要报考哲学系的意愿。

“哲学?”吴姗放下手中的筷子,困惑地望着饭桌对面那个神色坚定的年轻人,“可,可哲学能干嘛呢?”

“和其它学科差不多,去思考和解释这个世界上的一些问题吧。”曲杰倒是没受影响,伸着筷子去夹一块油亮的红烧排骨,酱油色的汤汁正在往下滴,他赶忙把白米饭碗递过去,油无声地渗进了米粒之间,只在表面留下焦糖色。“而且,爸不是常说,自然科学的终点就是哲学,包括天体物理里的很多问题,即便望远镜再先进,也不会完全得到解释,最终还是要回到哲学思考的范畴。”

吴姗用手肘拱了拱身旁的曲红毅,眼神里都是“你快来讲句话。”

曲红毅顿了一下,“话这么说倒是也没错。”他感受到吴姗刀片般的目光,轻咳了一声,“你妈的意思是,哲学专业的实践应用太少了,可能以后工作前景一般吧。”他心虚地往吴姗的方向瞥了一眼。

曲杰好像不为所动,“工作前景我也想过,可我的梦想和金钱没有直接挂钩,我不需要很多钱,我只是想试试我喜欢的东西。”

吴姗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直接双臂交缠,靠在椅背上,“说得轻松,不说远的,你就看看面前的饭菜,哪样不花钱?”她又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沿,“小杰,妈妈不是说要剥夺你的梦想,但你太天真了,这样的梦想就像沙地上的海市蜃楼,是虚幻的。”

晚饭吃得很安静,没有人再说话,曲杰也没有再伸筷子去夹盘里的红烧排骨。

往事如烟,不忍回视。吴姗拿起面前的那本《苏菲的世界》,她翻了几页,上面有曲杰用铅笔做的一些标记,她感觉眼角慢慢被泪水浸润,那些手写的字迹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清,她又把书倒扣了下来。双腿屈起,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些,整个人缩在转椅里。

客厅的时钟报时显示已经十一点了,曲红毅还没有回来,吴姗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的橱柜里拿了一支白蜡烛,一只玻璃杯和一只小碟。把台灯熄了,蜡烛点上,她坐在床铺抵着墙的角落里,用手掸了掸床单上的皱褶,又拍了两下,“雨雪天最好就不要出门了”,她对着空气轻叹了一句。

03.

雪下了一夜,清晨醒来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吴姗很早就出门了,曲红毅知道她要去哪里,他跟着她离了家,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路中央鲜有车辙,大概是扫雪车还没来得及将道路清扫干净。吴姗走在人行道上,没有过往行人,她身旁一排松树稀疏的枝桠勉强提供了些遮蔽,人行道上的雪时而堆积,时而涣散。从身后看,她如蛇般蜿蜒前行,大概就是在躲避那些雪厚的地方。她一直走着,没有回头,直到那排松树里的最后一棵,也就是通向公路的转角处,她终于站定下来。

曲红毅远远地看着她,也停了脚步。吴姗穿着黑色羽绒服,黑色九分阔腿裤和短靴,厚重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十分臃肿,唯有细瘦的脚踝才透露出她这些年究竟消瘦了多少。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支蜡烛,电子的,打开开关后,波浪形的烛火发出稳定而平缓的光,她弯腰放进了松树下的小木龛里。小木龛是找人做的,人字顶,两层,上层是一张曲杰的照片,下层可以放蜡烛。她平时也会带些花花草草,放在小木龛周围,这样他就不会孤单了。

冬风刮过,松树的枝桠开始抖动,积雪簌簌地落下,洒在吴姗的头发和肩膀上,她在高大笔直的松下显得很小巧。那种感觉真奇怪,松树可以年年岁岁长青,而人的生命却会止步在某一节点。曲红毅慢慢走到她身后,吴姗没有转身,她的声音听起来飘渺,好似来自空虚无物的山谷。

“你永远都在缺席,昨天是这样,五年前也是这样。”她顿了一下,像是喘不上气来,“如果当年你多和他沟通沟通,或者你劝我放手,让他去做喜欢的事情,也许他就不会孤单地躺在这棵松树下了。”她伸手拉住一根枝桠,使劲一拽,雪扑扑地落在他们头上,没有人躲开,“可是你没有,一直都没有。”

一片静默。

“曲红毅,你不是搞天体物理的吗?你不是一直怀疑黑洞是否存在吗?”吴姗的声线突然提高,她用右手击打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我可以告诉你,是存在的,就在这里!这里漆黑一片,连光都照不进来!”她从背向他的一侧转身,走了出去。

曲红毅站在原地,闭上双眼,脑海中闪现出一些画面。

吴姗请朋友来家里做客,或者儿子叫上同学一起吃饭,一旦他们知道他是在研究所里做天体物理的研究,都会对他肃然起敬。“曲杰,你爸真厉害啊,科学家哎!”又或者“姗姗,你老公肯定很浪漫吧,天上的星星都能为你信手拈来呀!”每当这种时刻,曲红毅心里确实会升起一种不可言状的自豪感,他把头微微低下,然后用手拢一拢鬓角的头发,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默认般的微笑。

后来呢?“真心朋友没几个,人刻板不幽默,一颗心扑在工作上,可在研究所混了半辈子却连一个研究员的头衔都没被评上,家里更是一团糟。总之,你就是个混蛋!”他好像看到吴姗红着双眼,右手举着一只烟灰缸,扯着嗓子对他尖利地喊出这些话。烟灰缸最终也没有砸下来,她转过身开始嘤嘤呜呜地抽泣,好像刚刚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再后来呢?吴姗对他惜字如金,连抱怨都听不到了,他们还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却变成了看不见彼此的幽灵。

这一切,是因为曲杰死了,死在了雪天公路弯道的一棵松树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晚上经常偷偷从阳台爬出去,去和几个认识的“朋友”骑行,年轻人的肾上腺激素在飙升的车速里得以完全释放,他曾说他觉得这样是自由的。可这份自由如此短暂,不过持续到一次弯道超车的时候,他径直冲向了路边的松树,永远地留在了十七岁的雪夜里,可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份自由又如此长久,甚至得以永恒。

曲红毅睁开眼睛,他蹲下来,用手轻轻擦了擦小木龛上的照片。这些年,无论他什么时候来,是青草上缀着朝露的清晨,还是西天里挂着红霞的黄昏,是冬是夏,是秋是春,这个年轻人始终都在朝他微笑。可他笑不出来,也说不出一句话,嘴角的任何肌肉运动总能牵扯到眼睛,他只会想流泪。

04.

天空阴沉了一整天,傍晚时分,雪又开始稀稀落落地飘下来,不一会儿,就逐渐有了鹅毛之势。曲红毅站在客厅窗边,对今晚的天文观测不抱有希望,他给小林打了电话,小伙子正在望丘山的观测室里跑着模拟,山端的情况更为糟糕,积雪已经快到小腿肚子,大直径天文望远镜的穹顶根本无法打开,曲红毅悻悻地挂了电话。

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是吴姗在烧饭。她就像曲杰还在时的那样,爱在厨房里忙碌,只不过她现在不会从书房叫曲红毅出来或者等他下班回家,六点的时候,她准时坐在餐桌旁动起筷子。她吃饭很慢、很认真,使劲咀嚼的样子好像要把每粒米饭都磨成泥。曲红毅在她对面坐下,她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把晚饭吃完,碗里没有剩下一粒米。就在她起身把空碗带到厨房的一瞬间,耳畔突然飘来一句“对不起”,声音那么熟悉却又极其遥远,她觉得自己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可她没有停,径直往水池走去,空碗吃了瓷盆里的水,咕嘟一声沉了下去。她钻进了主卧,轻轻带上了门。

吴姗在电脑上整理老照片,她把照片放大,一张张地翻过。曲杰小时候,可能是出于母亲的天性,她给他拍过无数张照片。他躺着、坐着、爬着,迈了一步或者举起小手,她第一次做母亲,觉得这一切都新奇无比。现在,她想把关于他的点点滴滴都牢固地印刻在脑海里,因为忘却就是背叛、就是亵渎。外面天寒地冻,雪一直在下,唯有屋内的灯火带着一丝暖意。她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声息全无,又把门拉开一道缝隙,连光都没有。吴姗叹了口气,又坐回电脑面前,“他今天说了对不起,给我们。”她看着屏幕上的小孩。

曲红毅坐在书房里,窗外的雪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干脆关了电脑,关了台灯,把椅子挪到窗口,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他又想起吴姗早上说的话,她说,这个世界上是有黑洞的,就在她心口上。他下意识地把手也压在左胸的位置,像是在回答她一般喃喃自语,“吴姗,这个黑洞我也有,和你的丝毫不差。”

那星系中心究竟有没有黑洞呢?这个耗尽了他近三十多年心血却依旧没有答案的问题。曲红毅抬头仰望窗外的星空,因为地面皑皑白雪的反射,夜空显得格外明亮。他很难相信,在无尽宇宙和璀璨明星之中藏着一个个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怪兽,如果所有已知星体的存在和运动都需要用难以探测的未知来解释,即未知决定已知的话,那这将会是个卡在无限循环中的难题。

“小杰,你觉得唯物论可以解释宇宙吗?”

“也许不完全吧,因为人类连宇宙的物质全貌都无法窥探。”

“那岂不是要靠唯心论了?”

“也许也不是,因为我们确实脚踏实地地站在一颗星球之上。”

曲红毅猛然回头,书桌旁空无一人,这是他和曲杰在几年前的对话,他以为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05.

四月里的一天,窗外早已洋溢着浓烈的春的气息。

吴姗终于把所有的照片都整理打印出来,她兴冲冲地往家赶。坐在客厅里,相册在面前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她小心翼翼地把老照片一张张抽出来,在桌上摊平,再把新洗的照片按时间顺序穿插其中。她感觉心满意足,仿佛时光倒流,她再度与曲杰的成长轨迹交汇。一张老照片不小心被衣角勾住,翻了过来,吴姗吃了一惊,背面竟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亲爱的小孩,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你妈妈辛苦了,希望等你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和我一起呵护她。你单名一个杰字,这是你妈妈的美好祝愿,她希望你能成“人杰”,当然你还太小,可能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重要的是你先要过得快乐,等以后我们再聊“杰出人生”的事情。哦,不对,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多睡会,你真是个会哭会闹的小孩呢。

是曲红毅的字迹,吴姗感觉鼻子一酸,她发疯似的把桌上那些旧照片通通翻过来,几乎每一张上都用蓝黑钢笔写着字,他给儿子写的话。她伏在沙发角落里,失声哭泣,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

研究所的办公室里,曲红毅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经过“事件视界望远镜”两年的追踪拍摄,人类史上首张黑洞照片刚刚被公诸于世,是一张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图片,漆黑的背景里有只仿佛被烈焰烧得通红的铁环,这就是黑洞。黑洞的引力之大,可以吞噬一切,而那些即将被吞噬的星体尘埃,在黑洞周围环绕碰撞摩擦,发出光与热,这就是这一圈光亮的圆环。曲红毅笑了,黑洞不是黑的,它的光暴露了它的存在。他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夹进了背包。他曾怀疑过黑洞的存在,但得到答案后却感到释怀。他不介意别人推翻他的假想,因为科研就是关于排除可能性,现在他可以往正确的方向继续前进。回家的路上,他把车停在了公路旁的最后一棵松树旁,拿出黑洞照片,弯腰放在了小木龛的下层,“我猜,你也会想知道吧,唯物论又进了一步。”松树枝头忽然传来一阵动听的鸟鸣声,他仰起头,像是一只百灵。

回家开门的瞬间,他听到从客厅里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吴姗冲到了他的怀里,五年了,他第一次感觉她的温度。他们在黑洞里生活得太久了,以为世界是永不见底的黑色,但今天,才意识到,黑洞会发光,是那种炙热的橘色暖光。

第一张黑洞照片,©️E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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