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第一百七十八章:源清流洁

  第一百七十八章:源清流洁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源清则流洁,源浊则流浊。

  秦连向来只对草药感兴趣,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对温从戈也算言听计从,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便离开了茶棚。

  说来这人向来是个呆愣的,此时倒也有几分急智。他装作初来乍到的客人进门,走到目标附近时,故意绊了一跤。

  习思之惊了一下,但很快便镇定自若,急忙伸手抓住了那人手腕,试图将其扶住稳。

  怎料秦连却就势装作一副站不稳的模样,贴到习思之怀里,恰好凑到他耳畔耳语,不着痕迹地传递了消息。

  习思之暗自记下,端一派文雅风骨,故作一副好意提醒的模样,温声道:“露芳苑暂不营业,公子若是想来,改日吧。”

  秦连笑了笑,直起身说道:“我就是想见识一下花楼什么样,既然这处不行,那我去别处看看。”

  这人本就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也确实如世家小公子一般。方荷虽然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

  习思之都不阻拦,其他官差自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秦连顺利离开后,便回到了茶棚中。

  魏烬支着头说道:“可惜茶棚不在露芳苑对面,不然还能好生看看。”

  秦连想了想,说道:“对面那摊子是卖汤圆的。”

  魏烬眼眸一亮,转头看向温从戈,询问道:“阿眇饿不饿?”

  温从戈勾了勾唇,点了点头:“走吧。”

  看不看戏是其次,主要是饿了。

  秦连上前推着人出了茶棚,去棚摊儿要了三碗汤圆,便落座在魏烬对面。

  等汤圆的功夫,温从戈难免精力不济,有些倦意。魏烬伸出手臂揽着他的肩膀,他便抱臂靠在魏烬身上,抬眸扫了一眼露芳苑的匾额,垂下眼打了个哈欠。

  常见水面静,然水下随处可见的暗潮汹涌,却不可忽视。看来就算一开始没有蛇女搅局,这文人墨客聚集的羌城,也不似它表面那般平缓。

  温从戈之所以明里暗里地帮扶习思之,便是看出其与大多为官者有所不同。

  习思之有原则亦有底线,若说为百姓谋利需要让他抛弃点儿什么,此路也并非不通。

  为官者,若上不能匡主,下不能利民,皆尸位素餐,那便和泥塑木雕没有两样。

  尤其是来到羌城之后,为数不多与官差的几次碰面,光是从其办案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官府平素和稀泥混日子的态度。

  各大府衙与商户勾结,贪污腐败,上瞒下庇的情况若说全然没有,温从戈断然是不信的。

  他承认有替习思之赌的成分,可事情的走向尚可预估,毕竟有另外的案子和他帮忙兜底。

  那些信奉富贵险中求的人,法纪在其眼中形同虚设,做事不干净,账目也未必干净。若是最后露芳苑的账目干净也无妨,栀崖酒馆的账本,转头就能寻个借口,递到总督府案上。

  这世间无论好事坏事,有人开了头,就有人争相效仿。既得利益下,有一有二就有再三四。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要有人拿来让习思之开刀,查账,正好作为整改羌城的牵头儿。

  再言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露芳苑确实在拐卖人口的环线中,便是有意赚脏钱。只要查出一点问题,今日就得关门大吉。

  怪也只怪露芳苑倒霉了,这亏他们要么躲过,要么吃一个,或是全吃了。

  露芳苑前堂,所谓的搜查还在继续,官差装得有模有样,一间一间推开房门,细致查看过后又退出。

  方荷从未有现在这般紧张过,暗自咬了咬唇。新上任的大人油盐不进,雷打不动,唯一能救她的人虽就在二楼,却迟迟未肯现身。

  所幸她见官差只在前堂搜查,没有去后院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

  殊不知这世间凡是做过的事,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有时一步走错,步步都错。

  此时那后院之中,已经进了人。

  似乎是为了行事隐蔽,后院的看守并不多,姜植和飞峦带的人手足够,很快便将后院占据。

  缘于习思之介入,他们没有将人杀掉,而是打晕之后捆起来,关到了一个房间内,再一间房一间房的开始盘查。

  烛光下,门扉被一间一间推开,进去的人出来后,为免打草惊蛇,都缄默地摇头以示没有发现。

  这一刻飞峦充分意识到了温从戈的重要性,若是现在那人在这儿,恐怕早就将人找到了吧?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声响传来,姜植打了个手势,所有人暂时停止了动作,细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薄雾一般的雨中,黑夜寂静的院落里,那声音实在小得可怜,细细辨别,能发现那不似叩击声,更像是指甲抓挠出来的声音。

  而声音的位置,正在后院角落的一角空地处,时断时续地传递而出。

  露芳苑后院有一座隐秘的地牢,今日这里突然被丢下来一个乞丐,那乞丐年纪不大,不知怎么得罪了人,被打得半死不活也不吭一声。

  就在她们以为人要被打死时,地牢入口打开,来人耳语了一番后,动手的人啐了一口那乞丐,便匆忙离开了。

  地牢之内,关押着很多姑娘。这些姑娘被关在这里的时间有长有短,偶尔有人会被带走,回来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为数不多尚有自由的姑娘,早已在暗无天日的囚禁中折断了脊梁,缩在阴暗角落里抱团取暖。

  困在这里的她们,为了避免挨打,即便有机会也不敢逃命,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打手,自然也不敢反抗。

  她们只能在惶恐不安中日益憔悴,仓皇无措地等待着不知何时降临的厄运,和未知的悲惨命运。

  此时的梯架之上,一个不过刚及笄的小姑娘,正用手臂死死卡在横栏之间借力。

  她长得只算清秀,圆眼细眉,肤白胜雪,脸上带着数不清的麻点硬生生拉下了她的美感。

  那纤弱的十指早已鲜血淋漓,指甲翻卷,可却仍锲而不舍地扣弄着木板。

  那是她们唯一的逃生门,可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想要将其从内部打开,无疑太难太难了。

  地牢的微弱烛光,映出她略微苍白的面容,她死死咬着染血的唇回头望去——地牢中央地面上躺在血泊中的小乞丐,正双目空洞地看着她。

  “逃不出去了……我们都会死在这儿的……”

  这些女人帮不上,却能将人吵死。

  小乞丐想着,胸口起伏,嘴里呛出一大口血,目光紧紧盯着梯架上的人。纵然感觉不到痛苦,身上温度的流失,也让他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不信任那两位衣着华丽的公子,毕竟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可现在,他非但没能救下小雀儿,好像……还成了她的累赘。

  木板缝隙垂落下尘土,窸窸窣窣的挖土声儿,意味着有人到来。梯架上的姑娘用手臂微微遮挡,因着失去体力无法返回,认命地匍匐下身子。

  地牢下爆发出女子的哭声,小乞丐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又无力地瘫软在地。他心急如焚,可那被殴打过的残破身体,并不允许他站立。

  木板被撬开,灯笼里的光映了进来。

  朱雀认命地闭了闭眼,却被人拉着手臂带出了地窖,飞峦探头看了看,直接从入口跳了下去,入目所及,尽是女子仓惶的面孔。

  随后,又有几个属下跳了下来,拿着搜刮到的钥匙打开了笼子上的锁。

  飞峦对那些姑娘并不感兴趣,径直走到小乞丐身边,打量了一下,蹲身解下披风将人一裹,抱在了怀里。

  小乞丐怔怔望着他的脸,脑子里空落落的。这位是……那两位公子的人吗?

  飞峦垂头询问道:“你是丐帮弟子吧?朱问章的妹妹在这里吗?”

  此话一出,小乞丐蓦然放下心,目光望向了入口,算是回答。

  得到答案,飞峦转身边走边下令道:“把这些姑娘送上去安顿,保证她们的安全。”

  “是!”

  地窖外,姜植的斗笠与披风悉数给了朱雀,而他双手握拳,用小臂担着背上姑娘的重量。

  飞峦出了地窖,看到两人,脸上有些懊恼:“早知道带两个小丫头过来了。”

  姜植无奈道:“这说明啊,我们两个做事,的确没有温公子心细。”

  朱雀看了眼小乞丐,确定他会没事,便怯怯地把脸藏在袖子后。

  姜植察觉到身后人的不安,蹙了蹙眉,询问道:“你的人控制后院没问题吧?”

  飞峦抬了抬下巴:“一会儿我留下压阵,没问题。”

  “还有些时间,先找地方让随队大夫给这位姑娘和这位……小侠士看看吧。”

  小乞丐窝在飞峦怀里,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他连最简单的一招亢龙有悔都使不出,也没帮上什么忙,怎配得上这侠士之称呢?

  毕竟是孩子,飞峦不好责怪什么,看了眼怀里的人,应声道:“也好,你去通知老温一声儿吧。”

  露芳苑汤圆摊上,三人吃完汤圆,便与寻来的姜植汇合在了一起。

  不等询问,姜植便开口说道:“人找到了。”

  温从戈偏头道:“清染,你去看一眼,不许动针线。”

  秦连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默不作声离开。此时露芳苑的客人早已失了兴致,盘查无事之后,陆陆续续离开了花楼。

  温从戈将银子放在桌上结了账,撂下轻纱道:“走吧,我们进去找思之。”

  事情快近尾声,姜植一直紧绷的心落了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走到温从戈身后,推着他同魏烬一起走向了露芳苑。

  办事之时的习思之自有魅力,他身姿挺拔,不卑不亢道:“掌柜的,露芳苑的账本,可否给本官看看?”

  方荷笑了笑,说道:“这不好吧?即便您是四洲总督,也断没有查商户账本的权利吧?”

  商户私账,若无人检举,官府确实没有权利查。

  方到门口的温从戈刻意改了声线,开口道:“掌柜的何必紧张呢?不过是衙门税账有些问题,所以想从商户的账本上,看看是否有偷漏之嫌。”

  习思之回头看了一眼,姜植从他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以示一切顺利,他的心情没来由轻快了不少。

  方荷对于这不知根底的人没来由警惕,蹙眉质问道:“你是何人?我与大人谈话,怎轮得到你插嘴?”

  “在下是总督府的入幕之宾,自然要为大人分忧。”温从戈顿了顿,一派淡然,“掌柜的若不是心中有鬼,又为何怕查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理由给得堂堂正正,一道高帽压下来,方荷断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攥了攥手中的帕子,转身拿了账本来,递给习思之还不忘言辞凿凿。

  “我露芳苑行事向来规矩,您查便是。”

  习思之接过账本,却转手递给了温从戈,温从戈也不拒绝,翻开了账本查看起来。

  此时堂内除了官差,就只剩下几个露芳苑的打手和姑娘,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翻动账本的声音不时响起。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那翻账本的人下最后通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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