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我租住在这栋小洋楼里。有些年头。好像曾是某张姓导演的电影取景地。靠海,市郊,落地窗。
“这真是糟透了。”我说。
“天气阴冷,昏昏欲睡。多想晒在冬阳里。”她是安。
像这样。对话。自由。散漫。只是填补偶发的空缺。
“亚热带的冬天太冷了。”
“可是能去哪?”
“热带嘛,阳光每天都是那么温暖,忘了寒冷的感觉应该很不错。”
“是啊,阳光每天不但温暖,甚至刺眼、灼热,忘了寒冷的感觉后你也终将厌烦集中的降水和干燥。也许还会怀念这里的四季分明。”安嘲笑。
她有时很懂我。对我来说,新鲜感的确很重要。“那就到真正的雪国,去看看冬天的童话,银装素裹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并不仅仅是纸上谈兵。”
“哎!当震撼代替寒冷,深陷雪中倒也算是一大乐趣。只求你不会厌倦日复一日的皑皑冰雪和来自北冰洋的凛冽寒风。千万忘记你曾经拥有的明媚阳光啊。可别想念。”
“嘿,那我也对这里的一切深感疲惫呢。”是否应该感谢安。顾虑到了一切。她从来不鼓励我做任何事情。
那次,我说:“想学现代舞。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自己。”
“想尝试培养新的爱好么?”
“还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呢。”
安笑了。“你也知道啊。哈哈。一直是这样。向往陌生。学不成什么却学了很多。只是想做就做,想放弃就轻易放弃了。是么?”
安没有恶意,我知道,一定不坚持、一定不勉强——那就是我。“只是被《逆光飞翔》感动。想着,没有音乐的律动的才是生命的节奏。倒是觉得自己达不到用生命舞动那样的优秀,但是值得一试。”
我。看到喜欢的就想尽力去尝试,就算坚持不了多久也是一种体验。
安。从不为我所动并且一如既往地让我冷却。可怜我至今遥望梦寐的远方却至今挪不开双腿。
“虽然天气令人恼火,却无能为力。要我说,现下找不出好看的电影、书本,才是致命伤。刚刚的电影真让人索然寡味。知道吗?为什么主人公的世界那么小?明明不该有那么多的巧合。”这就是安。常常把自己带入情景中。明明在剧情里落泪却不愿赞美它。我一直知道。
安端来她的热饮。坐下在我身边。杯口洋溢白气,铺开的奶沫饱满柔软。
“换口味了么?什么时候改喝Cappuccino的。”安似乎也多了一丝捉摸不定。
“不知道。没想到会喜欢奶沫游走的甜味。化在嘴里似有似无噼啪爆裂的跳跃感赋予了它生命。”
“还以为太…”
“太甜腻的我是不会碰的么。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试过了Cappuccino便觉得black coffee苦的不可思议,难以下咽。”
安。原来只喝black coffee。现在偏爱Cappuccino。
“先前以为不可能的事,好像慢慢都会发生。”
“别说,总有什么是不变的啊。就像你,安。看故事的时候,袖手旁观不好吗?”回到之前的话题。
“嗯,这个还真不行。”
“你真是的。听说编剧写作的灵感都来自他们自己的梦境。毫无逻辑也无罪,毕竟是他们的梦。”
“哼,不管啊。你看看这情节:拥有读心术能力的少年匡扶正义。在事故中失去这样的能力又在身边人的帮助下逐渐康复。”
“大团圆的结局不好么?”
“那,如果是我,故事就会是这个样子:在不经意间,读心少年轻而易举便得到了他人内心的声音。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后决定隐瞒。他尝试了读心术带来的乐趣也在挣扎中崩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来与众不同,他痛恨自己的超能力,想回归普通。失眠折磨他,在煎熬中,他尝试各种暴力的方式逃避,却无济于事。他无论如何想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既然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那么就对纸说吧。当他记录下一个个离奇真实的故事,他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故事就这么结束么?挺好的。自我救赎。”但我知道,安很难就此结束她的构想。
“并没有呢。”果然,“在日后的各种活动中,他被多次问及有关故事的创作。他不得不用各种方式敷衍,躲避。他想过人们接受和不接受的种种,那一次,他终于决定告诉人们真相。舆论指责他,希望他对自己的言语负责。他歇斯底里,只是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自己。后来他被评估为精神病患者,并接受了药物控制,而他自己并不知情。那些药使他的头脑渐渐变得迟钝。一天,似醒非醒中他发现自己的世界格外安静。第一次,没有别人的心声,他笑了。安享这份宁静吧。”
“成为一个普通人不是他一直想要的么,真是如愿以偿呢。”我想,这依旧是一个温暖的故事。
“可他闭上了眼睛。他感觉的身体变得轻盈,被灼烧,却并不痛苦。他没有任何的回忆,好像根本没有任何经历。他感到幸福。这是他等待60多年的时刻。终于他失去了知觉。”
安这样说:“没想过要表达什么。但你不会去想‘死亡才是解脱’这样的怪主题吧。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是我们上下求索都改变不了的。就像那个少年,终其一生,当他死时才能如愿。与生俱来的天赋带给我们荣耀,也能使我们堕入深渊。很难说清。懂?”
我只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