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第一百四十八章:钗落枯井

  第一百四十八章:钗落枯井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月轮移转,散发出一圈儿浅浅月晕,荒院不远,有人提着一盏孤灯。

  伴随着极快的脚步声靠近,那靠在树边的人抿了口酒,微微转身,对上了泪眼朦胧的杨葮。

  杨葮吓了一跳:“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温从戈不答,勾唇笑睐着一双桃花眼:“小孩儿做了亏心事,还敢来这么个地方,不害怕?”

  “……”

  这人看到了全程?不仅如此,还没被姜植发现…

  这个认知下,杨葮自知打不过这样的高手,警惕地看着他,退后了两步,脚下一转,转身就要跑。

  “飞峦,拦住他。”

  话音刚落,戴着半张黑色面具的人乍然出现,执着一把旋刀挡在了杨葮面前。

  “去哪儿?可还未让你离开呢。”

  杨葮捏紧了手里的灯把,霍然转身,压低声音道:“你到底什么意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温从戈轻轻笑起来:“你在害怕吗?跟在姜植身边都不曾怕,却怕我啊?我们的事可以一会儿再说,难道你不想再看里面那人最后一眼吗?”

  杨葮咬了咬牙,越过温从戈快步往耳房跑去。温从戈抿了口酒,将酒壶挂在腰际,挥了挥手,带着飞峦跟了上去。

  耳房中,杨葮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间五味杂陈。房中依然陈着一具尸体,可却并非是他该看到的那具。

  “很惊讶吗?还是,很惊喜?”

  温从戈扬起手,飞峦递了一个布袋子给他,他走到那尸体面前,半蹲下来,铺开袋子给那女尸易容。

  杨葮攥着衣角,声音颤抖地开口:“我娘她…她人呢…?”

  温从戈拿着一支毛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儿,思索道:“唔,原来她是你娘啊,可你怎么站在仇人身边,眼睁睁看着她死啊?”

  杨葮被刺到,却沉着一口气,别过脸什么也没说。

  温从戈暗赞他的好心性,见他不说话,便也收了心,将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贴到了女尸脸上。

  随后收拾好工具,他唤道:“飞峦。”

  飞峦抬了抬眸,扬手丢了一捆麻绳过去,温从戈头也不回抛了那布袋子还给飞峦。

  两人同时接住东西,飞峦收好布袋子,温从戈则将绳索拆开,打好索套后套在女尸脖颈上。

  温从戈抓着绳子起身,脚步一点跃上了房梁,手臂施力,将女尸吊了起来。

  他在上头儿调整绳子高度系绳结的功夫,飞峦收拾了地上的瓷碗,将有干渍药渣的那一片放到了帕子里收好,又起身拿了把椅子在尸体脚下比了比,随后翻倒在地。

  至此,一个上吊自杀的现场,就这般映入了眼帘。

  温从戈从房梁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和飞峦击了一掌。

  两人配合默契,行动干净利落。以至于杨葮动都忘了动,瞪大了眼睛,看着吊在梁上的尸体。

  此时此刻,那女尸的脸和杨娘一模一样,便是他都看不出端倪。只可惜,他并没有看到温从戈是怎么办到的。

  温从戈动了动身子,挡住了杨葮的视线,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小孩子还是别盯着看太久,会做噩梦的。”

  杨葮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皱了皱眉:“你…想干什么?”

  温从戈勾了勾唇:“不想干什么,你不正好来处理尸体?我路过此地,日行一善,免费帮忙。”

  飞峦看着那一大一小,嘴角抽了抽,只觉得温从戈后头儿立着个狐狸尾巴。

  杨葮并不信他的鬼话,扯了扯唇试探着问道:“我娘她…还活着?她在哪儿?”

  “活着?一碗毒药下肚,她拿什么活着?不过——杨娘确实被我救下来了。”温从戈歪了歪头,“她很安全,不过你若是不听话,我不介意把她的命收回来。”

  这不就是明着威胁?

  杨葮抿了抿唇,说道:“你想我做什么?”

  “真聪明。”温从戈直身打了个响指,“好说,你先告诉我,程家现在的情况。”

  “程家已经被掌控住,除了这荒院无人看管,其他地方都有人把守。程老爷重病,夫人失踪,二位小姐被关在院中不得外出,大少爷也…”杨葮垂下头,咬了咬下唇,“已经很久没出房门了,不知生死。”

  如此看来,程家情况不太好啊。

  温从戈挑了挑眉:“你和杨娘,想做什么?”

  “夫人恩泽,娘一直在甘泉寺修行,半个月前才被我接回程府,她一眼便看出小少爷是旁人假冒的,可还没来得及拆穿,就被关押了起来,整个程府也被控制住了。”杨葮抚了抚手臂,“娘让我不惜一切代价接近姜植,博取信任,好想办法逃出去,将一切告诉甘泉寺住持。娘说,他一定会出手相帮。”

  温从戈偏头想了想,问道:“会武功吗?”

  杨葮回答:“同甘泉寺僧人学了一些。”

  温从戈抬手举起一粒药丸:“把这个吃了。”

  杨葮皱了皱鼻子:“这是什么?”

  “这个啊?”温从戈笑了笑,“毒药,解药只有我有。服下之后,不出一个月,你就会穿肠烂肚而死。你也可以不吃,我会硬塞进你嘴里。”

  意思就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杨葮恨得牙痒痒,咬了咬牙,伸手拿过药丸塞进了嘴里,咽下去后,从牙缝儿挤出了几个字:“我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明日入夜,我在这儿等你。”

  杨葮退后几步,转身快步出了耳房,没走几步,便跑了起来,一会儿便跑的没了影儿。

  飞峦轻笑一声:“我的好搭档,几年不见,你倒真是恶劣,小孩子也骗,瞧你把人吓得,跟后头儿有恶鬼撵了似的。”

  温从戈耸了耸肩:“我也不想,可是忍不住啊,看他那闷葫芦样,总想逗逗他。”

  飞峦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以为,你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温从戈故作不明,回身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有吗?哪里像了?我不比他武功高?不比他好看?”

  “你少装傻充愣,我指的不是武功,也不是脸。”飞峦走到温从戈身边,“我说真的,他真的很像你小的时候。”

  隐忍,沉默,像受伤后蛰伏的狼崽子一样,不死就只待伤口结痂,再予以致命一击。

  温从戈蓦然轻笑一声儿:“或许是吧。”

  门外月见地,两人并肩出门,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没站在一起时倒没发觉,现在并肩站着,飞峦只觉得身边人依然过分瘦弱。

  楼中的雏生馆拿孩子不当人,飞峦在楼中亦是吃不饱,营养跟不上,自然瘦削几分,但比起幼年孱弱的温从戈和其他孩子,他的状态已经算好的了。

  现今长起来后,他的身材比温从戈要壮许多,身高也要高上半个头。飞峦杵在那儿,就跟堵墙似的。温从戈也发觉了这一点,忍不住看他一眼,咧了咧嘴。

  “飞峦,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高啊,怎么突然窜起来了?”

  飞峦勾了勾唇:“我天赋异禀。”

  他出生在蒙族,是蒙古族人。而蒙族人普遍比中原人高壮一些,可不是天赋异禀?

  温从戈没好气儿道:“也好,天塌下来个儿高的顶着。”

  飞峦望着他,点头道:“好,天塌下来我顶着。”

  温从戈嘶了一声儿,摆了摆手:“得,不跟你贫了,还有时间,我们去找程夫人。”

  飞峦摸着下巴道:“不是说失踪了吗?你知道她在哪儿?”

  温从戈抽走他腰际挂着的那捆麻绳,边理边往外走,轻声回答道:“自然知道。”

  毕竟杨娘哼的那首童谣,已经昭示了程夫人的下场。

  然而此时,他更想什么都不知道,只当失踪,总归还有些盼头,可若是找到了尸骨,便真的没得盼了。

  月光惨淡地照在枯井上,飞峦伸手一掰,那木质摇把直接断裂在掌心,他探着头看了看那枯井,只看到井中漆黑一片,望不到底。

  飞峦嘴角抽了抽:“这井…有点儿奇怪啊。”

  “探探不就知道了?把夜明珠给我,你在上面等着,我一个人下去。”

  温从戈说着,把绳子一端系在腰上,将绳子另一端丢给了飞峦。飞峦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又看了一眼枯井,这才把夜明珠抛过去,也低头将绳子系在了腰上。

  温从戈站在井沿,眉目含笑:“诶,拽得住我吗?”

  飞峦卷了卷多余的绳子,抬了抬下巴:“就我这体格子,有什么拽不动的?倒是你,下去小心些。”

  温从戈学着他的语气,说道:“就我这本事,下去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你好好拽着吧你。”

  飞鸾啧声道:“旁人可能三岁招猫逗狗惹人嫌,长大也就懂事儿了,你倒好,快而立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温从戈低头扎紧了袖子,调笑道:“你懂什么?这叫心态好,心态好的人不显老。”

  娘的,拳头硬了。

  飞峦忍了又忍,憋闷道:“你是在说我老吗?”

  温从戈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这儿还有别人吗?”

  飞峦拿温从戈如今这性子没辙,一脸嫌弃,然下一刻,还站在井沿跟他玩笑的人,头也不回地跳下了井。

  “靠,下去也不说一声儿,想吓死谁啊?”

  他心头跳了跳,嘴里骂骂咧咧,却还是急忙抓住了绳子,绳子在他手中快速的抽走几段,堪堪停了下来。

  井中,不知下坠了多远,此时温从戈的双腿正横在井壁之间,一手触摸着井壁之上一丛又一丛的苔藓,一手拿着夜明珠向下滑去。

  越往下,井壁距离越宽,他皱了皱眉,扯了一下绳子,直接收腿跳了下去。

  黑暗中的失重感令人心悸,可这种感觉还没被延长,脚下便触了底。衣袍起又落,夜明珠的光将整个井坑照亮。

  温从戈举目望去,才发现自己很幸运地落在了一个圆台之上。

  这处井坑空间极大,空气潮湿,气温很低。井水虽干涸,可仍不时有水珠垂落的声音响起。井坑中的圆台不知用处,大约三五个大跨步便能直线走完圆台,位置垂直于井口,四周尽是淤泥。

  倏然,温从戈被圆台边沿的一点光亮吸引住了视线。他走过去将那东西捡起来,摊开掌心后,便看到了一支紫荆钗静静地躺在手里。

  他心知,这便是那童谣中提到的金钗了。

  金钗做工虽不算精细,可光看样式,便知其造价不菲。金钗钗花下,坠着流苏钻,钗花雕纹栩栩如生,中心花蕊部分嵌着一颗紫色宝石。

  温从戈将金钗收好,转过身看了一圈儿,目光一扫间,便看到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个女人,大半个身子沉在淤泥之中,离圆台不过几步之远。

  这个距离,借着夜明珠的光,勉强能看出女人穿着淡紫色华裳。她嘴巴大张,眼睛圆睁,眼角沁血,脸上虽带着脏污,却仍能看出淤泥之下皮肉的腐败程度。

  找到了,童谣中的“姑娘”,或者说——程府的女主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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