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长相忆

初次被沈鱼藻的文字吸引，是在高中，如今还是被震撼。无华的叙述中藏着温婉情意，她对历史的清楚把握实在让我震撼。那些鲜为人知的老故事，那些我们今天在震撼、感叹的往事，其实是主角的一生啊。

她在《旧梦寄余生》中写到，每个人的家族史都是一部近代史，其实倒也没有这么夸张，不过读完突然想到了曾祖父，这个陪伴我走过人生最初十年的老人，无论如何，每每忆及总是不免伤感，从前写过诸多文字来怀念他，今天突然想写一些从前并没有想起来写的东西。

曾祖父生于硝烟遍地的1933，逝于2012。他好像很幸运，生于乱世然而得以生存，晚年过了十年旁人艳羡的四世同堂的生活，他去世时，我十岁，妹妹五岁；他亦十分不幸，多年重活之下积劳成疾，我记忆中的曾祖父不是卧床就是坐轮椅，未到而立便失去妻儿与幼子，我也是从曾祖父的口中知道这些往事，那一年曾祖父二十九岁，曾祖母二十七岁，他们的长子，也就是我的祖父那一年七岁。

关于曾祖母去世的原因，曾祖父说过，不过我已经记不清，现在依稀能想起来的就是当时他看起来很憔悴，言语中尽是难过，那时候曾祖母刚生完第二个儿子，没过多长时间，我的这位素未谋面的叔祖父也夭折了，从此曾祖父一人带着已经患上小儿麻痹症的长子，一边赡养母亲，也就是我的高祖母，一边想办法治病与糊口，后来祖父的病终究没有治好，直到现在，他也因此受尽冷眼。高祖母何时去世我没有从曾祖父口中听过。高祖父与家族中的其他兄弟并没有血缘关系，高祖父的母亲是带着他，第二次出嫁。后来又生下一个儿子，好像是出家为僧了，高祖母的娘家在陕西一带，应该是逃荒来到甘肃，又辗转嫁于高祖父，后来与家人失去了联系。这些是我在族谱上依稀看到的。

曾祖父后来一直没有再娶，我难以想象，他是怎样一个人熬过这几十个春秋冬夏，记忆中的他慈祥，温和，如今我才读懂，其实所有的苦与艰难，都藏在心里。他离开我到现在十年了，很恍惚，十年光阴流去，我好像依旧没能成为他期望的大人，内心里依旧是个孩子。经常想起他，尤其难过的时候。

逝去对于曾祖父来说或许是好的，我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他需要用尿管来排尿，手脚总是冰凉肿胀的，翻身也很困难，每每我进去，他总是坐起来，现在我对他最后的记忆便是有一天下午放学我在他房中写大楷，他告诉我我的握笔姿势不对，再后来，就是那个昏暗的清晨从祖母口中得知噩耗，其实早有预感，比那天更早的几天前父亲和祖父就已经请人来给他剃头，那天我躲在房中偷偷哭，并不想面对，那时候我总是想，这么好的一个人，死神怎么舍得带走他呢。

然而他还是离开了，未到朝枚之年便离开了，在一众后人的悲痛呜咽中。或许再过很多年，当我也老去，便没有人再记得他曾经来过了吧。可是那些或艰难或美好的往事，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