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

亲爱的顾安居:

如果我的信以光速寄出,那么昨天你应该已经收到了我的第一封信,你也一定知道了,我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当时抛了硬币决定往哪走,可走到今天,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我没什么积蓄,更没有行李,就像当初的你。当时火车走走停停了两天,睡醒的时候看到溅在车窗上的雨点,我没看清站名就下了车。有点冷,但也只是一点,车站广场的钟声响了两下,我无处可去……好在,我知道一个叫做光年的单位,身在异乡倒也并不觉得孤独。一光年遥远得像是人得一生,而这世界和宇宙一样,浩瀚的让人绝望。我看过了荒漠得落日,日出得海洋,正在抽穗得稻田,苍凉的雪山和广袤的草原……看过种种曾经你说过的风景,并正在努力去往更多,可我知道,我走过的路,依旧无法用光年来衡量,我不善于计算,可还是一天天地数,时间本就没什么意义,晨昏,冬暑,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没有尽头和终点,你时常感叹生而为人的渺小,你说置身浩渺,就容易原谅,可我却总想起那时和你一起走过的路,从天亮走到天黑也只是一眨眼……那时候家很小,教室很小,操场很小,城市很小,所以我一直对过往耿耿于怀,直到我也离开的那一刻。但是,我依旧无法原谅,我没有办法替你原谅,所以,对不起,我亲爱的顾安居,同时也请求你,不要原谅那时的我们。

今天,我等着风起,好在,即将天黑的时候,我等到了。

亲爱的顾安居,亲爱的顾安居,我亲爱的,我的顾安居。


陈家喜发明了一套趴着睡觉也不腰疼的姿势,初中开始,就再也没在上课的时候清醒过,一觉醒来,听说高二最后一天的课结束了她还有些恍惚,明明刚才做梦的时候还在和初中的同桌打架,仔细想想就知道,和顾安居打架的场景只可能出现在梦里,于是,睁开眼睛看到坐在自己前座的顾安居时,陈家喜有点恍惚。

“假期十五天,记得假期补课的时候不能穿校服,最近查得紧,但是再开学大家就高三了,作业不能落下,当然也要好好休息,再来学校你们就得把吃奶的劲给我使出来,听到了没!”

“哎呀……”

“好烦呀,暑假还得补课,有没有人性啊!”

“不活了……”

一片怨声载道中,陈家喜看到顾安居轻轻地点了点头。

“艹……”陈家喜抓起扔在地上地书包,猫着身子从后门溜出去 。


家喜,老地方集合。

陈家喜刚出校门就收到苏曳的短信,他不说倒是差点忘了,今天是上学的最后一天,不想办法搞点零花钱假期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等我。

陈家喜的自行车是苏曳从临区的鬼市花二十块钱买的,她说不用那么麻烦,想骑的时候看见哪个撬哪个就行。苏曳却不同意,他说他亲爱的陈家喜不能连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都没有……行吧,反正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想骑车的时候还要找一下哪个是自己的这一点确实麻烦。

苏曳说的老地方离陈家喜她妈摆摊的地方不远,就在市二中和临江区锅炉厂子弟中学中间的夜市旁边,也就是从前锅炉厂的旧址。这两个学校也是塘城市的一个大传说。据说当年锅炉厂效益好的时候子弟中学教学资源顶了天的好,二中是市里的垫底学校,子弟中学连着出了几个高考状元,然后……锅炉厂倒闭了,下岗人员不可计数,其中就包括陈家喜的父母,再之后就是子弟中学的老师纷纷跳槽去二中,二中反杀。

这事说来话不长,延展到时间里也不长,五六年吧,反正那时候陈家喜挨了顿打,以她的成绩,初中本来应该去当时的二中,她妈花了两千块钱给她塞进子弟中学,结果没多久……

不提也罢,因钱而起的毒打总是比以往来得更猛一些,反正对于陈家喜这种学渣,到哪都一样。说到此处,不得不再说一下子弟中学之光顾安居了。顾安居……算了,这个人比没娘的小孩还说来话长,陈家喜从不觉得自己会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

塘城多山,自行车因此并不是理想的代步工具,好在从学校出来一路往南都是下坡,陈家喜也喜欢这种风掠过耳边的猎猎声响,脚下生风,狠蹬了两圈带起速度就颠簸着朝着目的地过去。


苏曳带着一帮人等在路边,见陈家喜过来苏曳跳着脚朝她挥手,陈家喜下车随手把车甩到一边:“在这儿等挨刀啊,你老子天天从这儿路过,你是想死吧?”

“我说喜儿,你曳哥是个会怕老子的人?”苏曳一边说一边搭上陈家喜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再说了,你妈不也在这儿,怎么不见你怕挨刀啊?”

陈家喜白他一眼:“你第一天认识黄美兰女士吗?”

“嗯……”苏曳仰着头故作沉思状:“认识……很久了。”

陈家喜一把抢过苏曳拿在手里的棒棒糖,拿在手里看了看,见上面还闪着晶亮的口水,很是嫌恶地撇了撇嘴,又把糖塞回到苏曳嘴里:“既然认识了很久你就该知道,我就算在她面前被砍死她都懒得管。”

陈家喜说完朝着夜市街中间地位置看过去,黄女士已经出摊了,三轮车停在一旁地树坑边上,她正费力地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你母上最近卖什么呢?”

“卖参。”

“卖身?!”苏曳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陈家喜从苏曳的裤兜里又掏出一个棒棒糖,撕了糖纸塞进自己嘴里:“嗯,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堆人参,说在咱们这边一定好卖。”

苏曳抹了把额头,长出了一口气:“我就说嘛,这夜市现在都这么开放了吗?”

“切……”陈家喜翻了个白眼:“黄女士连改嫁都不肯,你真以为她没底线啊……下次别买橙子味的,太甜了。”

“哦……”苏曳挠了挠脑袋,招呼来周围的几个人:“行了啊,咱们闲话也不多说了,今天咱们到这儿来有两个事……”

陈家喜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的树上,远远地看着黄美兰在那边忙活,不看还不知道,原来黄美兰出了家门也会笑,也会和气地和别人说话,看来也只有面对她地时候黄美兰才是那副样子。

“我说话你听没听啊?”

“嗯?”陈家喜回过神来,手里已经被苏曳塞进了一个纸袋子:“干嘛?”

“我……”苏曳一阵心梗,也再懒得再说一遍,推了陈家喜就往旁边地公共卫生间走:“快点进去把衣服换上!”

陈家喜低头看了一眼,纸袋里是一件看不出形状地浅黄色衣服:“停停停,这是什么呀?”

“你们先准备东西,”苏曳回身跟旁边地人交代一句,站定了看着陈家喜,酝酿了半天,握住陈家喜地肩膀:“帮我这一回,我以身相许。”

“好好说话。”

苏曳立正站好:“这不是前几天嘛,你们学校那个乔朵跟我表白了……”

“我去,你什么时候招惹那个姑奶奶了?”

“你听我说完行吗!”苏曳气急:“我没答应,我说我有女朋友了,她不信,今天约了在这儿见面,你当我十分钟女朋友,把她打发了,成吗?”

“疯了吧你?”陈家喜把纸袋扔给他:“你老人家把她打发了,你回二中上课,开学我回学校我得被乔朵收拾死,你知道乔朵在我们学校那是只手遮天啊,你……”

苏曳对着陈家喜比了个“耶”,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陈家喜。

“你大爷!”陈家喜一巴掌拍过去:“存心的吧你,你还耶!”

“二百!”苏曳捂着脸:“我说给你二百,当我十分钟女朋友,我给你二百!”

“去死!”

“三百!”

“五百。”

“三百五!”

“不干了!”

“行行行,五百就五百,”苏曳又把纸袋递给陈家喜:“赶紧的吧,一会儿人该来了。”

“那今天……”

“放心,”苏曳拍着胸脯:“不耽误,弟兄几个去那边路口守着了,劫道也不耽误,还是老规矩,钱到手我那份也是你的,加上今天给你的五百,你这假期的零花钱肯定够了。”

“先把钱给我。”陈家喜伸手。

苏曳掏兜:“先给你三百,事成之后……”抬眼一看陈家喜冰冷的眼神,苏曳又拿出两张,一起递到陈家喜手上:“都给你!”

陈家喜接过钱,塞进书包里:“我说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怎么就不学好呢,你说你也不缺钱啊。”

“咻……”苏曳吹了个口哨:“爱好,你境界不到,理解不了。”

陈家喜也懒得理解他,把衣服从纸袋里拿出来,翻着价排看了眼:“我去,这么贵?”

“咳咳咳……,贵吗?没觉得啊,地摊货,随便穿……”

“行,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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