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经理
3.
六点下班。过了一刻钟，钱胖摸到我办公室，“刚哥，出发了吧”，他眨着眼睛说话，脸上笑扯扯的。
我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警惕地往斜对门黄总的办公室看了看，她已经离开办公室走了，再侧耳听了听隔壁办公室老项的动静，没有声音，才记起他已经出差两天了。我小声地问：“部门里还有人在加班？”
“加班的人多着呢！财务部哪天没有人加班？全都是‘表哥表妹’的，填不完的报表！”
钱胖学计算机的，一直觉得搞财务太辛苦了。他在分公司的营销部待过一段时间，天天同客户混在一起，说是为了解深度客户需求，倾情做好解决方案，其实多数时候的精力研究“东市买酒、西市称肉”的问题。胡吃海塞，啸聚山林，虽然求人，可是快活了好一些日子。因为财务要搞信息化，两年前分公司把他从营销部调到财务部，工作还做得不错，写了不少小程序，拿过创新奖。杜胖挺着个肚子，经常一边说事情一边用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好象肚子里永远有好东西未及消化。
“做表格的时候，哪有什么会计师，全都他妈的都是‘编表师’。”钱胖继续说。
“你快点把我们的信息系统搞起来，大家少加班了，不就变回会计师了？”我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说。
“刚哥，信息系统肯定搞得成，放心吧。有你亲自掌舵，没有任何问题。”
“我掌什么舵啊，是公司领导在掌舵，是黄处长在掌舵。”我心里很受用，嘴上却故意说。
“刚哥，反正我是你从分公司弄到省公司来的，在部门里，唯你马首是瞻”。
钱胖最近进步很大，用会了“马首是瞻”之类的成语，代替了以前常说的“法克”、“卧槽”。有一次我听他在讨论会上发言，他讲“博采众长”、“如切如磨“、“毕璐蓝缕”，文雅的程度提升不少，让我吃惊。这家伙来财务部的时候同我讲，“他妈的，在你们省里，干事情要么是桌子上打太极，要么就是桌子下踢脚，哪象我们分公司，只问三句话：有什么事情，就说干不干，哪个去干，干不成怎么办。多余的废话没有！”还有一次我让他替黄总写个讲话稿，他说还没有学会，对我的指示作了拒绝：“领导讲话都是讲‘性‘，开始是’重要性‘，后来是’必要性‘，最后是‘实战性’。再不，先讲要、要、要，后讲不要、不要、不要，象同女人做爱一样。啊啊，好舒服，我要要要，啊啊，受不住了，我不要不要不要。”后来他好歹交了稿子，真是按这个套路写的，基本靠谱，只是我修改起来痛苦，恨不得给他龟儿子肚子打上几拳头。
钱胖拎着我的电脑包，松松地跟着我身后出了办公室，部门里一大群年青人没有走，埋头苦干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当副总都还经常加班，每天下班必须带着电脑回家。
到了地下车库，钱胖开了自己的车，我坐在副驾。他胖胖的身体挤在驾驶座位上，车子马上显太小了。
“吃饭在哪儿？”我问。
“寒舍。杜总说请吃饭，都要方便你这边，离你越近越好，但是又要私密。不可能让刚哥下班的时候，还舟车劳顿。”钱胖回答。我不确定是钱胖出的主意，还是杜总真有这么细心，反正我请客时考虑味道和环境而已。
名字越起得古朴简陋，饭店就越高档律。寒舍是省城的一处名餐饮，在市内最大的开放公园旁边。仿木质结构的两层小楼，掩映于翠竹花木之中。进入小楼，先通过一个小花园，小花园月门里外，摆满了造型各异的盆景，一丛丛直干曲枝里冷不丁地开出小朵红花或冒出黄澄澄的小果，夺人眼目。一楼的迎客厅里，响着叮叮咚咚的古筝声，一个年轻的女人挽了高高的发髻，用长长的指甲轻柔地抚弄琴弦。满屋子弥漫一股檀香的味道，人神清气爽起来。
“这里除了门口那块木牌子上写的‘寒舍‘外，其他都不‘寒酸’哩。”我第一次来这里，有点感叹。省城里这样的地方，都是不做宣传的，完全靠口牌传播。也难怪，当下有很多规定，不利于搞高档餐饮，尤其以党政机关、国企为目标客户的这种。
“那是那是，故意写的‘寒舍’。刚哥，这是俗倒极致就是雅哇？城里还有什么‘柴门’、‘野庐’，同样的起名的方法。”钱胖附和说。
“胖子，来这地方吃饭，是不是妥当哦？”
“没有问题，刚才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都蒙了车牌的。到地面上来用的专用电梯。另外，杜总说今天他不请客，不谈工作，要谈工作就到你办公室去，让你放宽心。”
“杜总不请客，谁请？”
“我也不知道。杜总不是说这次要介绍一位政府官员给你认识吗？莫非是让政府请客？”
旗袍美女在前引导，刚上二楼，就见杜总在楼梯口迎接。看见我和钱胖，杜总笑着走下来两级台阶，等我的脚迈上二楼了，他的双手才来握住我的手。
“王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杜总客气了。”
“王总见谅，对你这样的领导，请聚一下，还不能声张，到你公司接不行，到门口接也不好，我都得小心点啊！”
“杜总费心，理解我们哩。”
“这边请，这边请。”杜总让旗袍美女不管了，自己把我们带到了包房。
杜总慢慢地推开包房厚重的木门，往里边叫：“文美女，客人到了。”
“哎哟 ，王总，久闻大名！”脆生生的声音。
一个穿着黑色小西服的女人在门内，西服里粉色的衬衣，外翻出一大片领，映着她的瓜子脸，格外明亮。略施粉黛，浅浅地画着红唇，短发露出干练，个子较高显出精神。估不出确切的年纪，大约四十多岁。
“这是……?”我没有思想准备有美女在场，愣了一下。
“自我介绍一下，王总，我是省经信委软件办的，我姓文。“美女主动地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
“省经信委软件办的文主任，文主任。“杜总赶紧补充。
“不不，是副主任。文副主任。”美女自我解嘲似的说。
“幸会幸会，文主任。”我握了手又赶紧松开，转头向杜总，“杜总，请了美女来聚，也不提前告诉我们啊。有美女在，我起码要提前到半小时到啊。你这不告诉，反倒让美女等我们了。”
“王处真会表扬人啊，我最喜欢别人叫我美女的了，比叫职务好。缺什么就补什么嘛 ，年纪大了，就更喜欢别人叫我美女。嘻嘻。”
“坐吧坐吧，叫服务员上茶。今天是文美女请客，我买单。”杜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