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以后(九)


2022年04月27日 第五十七天

刚刚取消了你原本的手机资费套餐,换成最基础的八块钱月租。

想起你住院的时候,我和爸爸每天接打很多电话,大部分来自关心你的亲友。

除此之外,你的微信会接到一些朋友每日不落的早安问候,尽管身体虚弱,你都尽可能回复。

大家也会根据你回信息的时间点,猜测你当日的身体状况:

午前回复,证明你感觉不错;下午或晚上回复,代表今天不太好。

你有时实在难受,会让我帮忙回一句“早上好”。

因为你知道,简单一句“早上好”,实则在报平安,能让外面揪着的心安稳一点。




2022年04月28日 第五十八天

今晚看到最多的词,是“天不假年”。

听说任劳任怨、德行兼备的人之所以容易被老天提早收走,是想让他们去天堂继续发挥作用。

是啊,这样的灵魂谁不爱呢?

如此解释真的不错,但我觉得更像是无奈的劝慰。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是他们本就不属于人间?

《皮囊》里说:“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

灵魂高洁的人,肉体拴不住。

他们带着任务来人间走一遭,奉献了全部,光荣谢幕。




2022年04月29日 第五十九天

你离开以后,再做每日重复性事情时,心情不一样了。

做饭时,遛狗时,备课时,等等等等,都有明显的感觉。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长期被压力蹂躏的心,因为揪成一团而布满褶皱,现在渐渐舒展开了。

轻松了很多,但同时,也敏感了很多。

容易笑,更容易哭。




2022年04月30日 第六十天

小区里认识咱家的人,知道你离开的事后,遇上爸爸时都表示了关心和安慰。

唯独住在隔壁,私交不错的独居姐姐一直没说话。

下午正看电视,有人敲门,我一边回应,一边掀开猫眼看,是她。

大概是看见猫眼里透出光,她隔着门喊:“任姐!”

koko一如既往地狂叫着,我拽住它,爸爸开门出去。

门外的谈话听不清,koko叫得过于激烈,我还停留在刚刚的错愕中。

原来她不知你已不在,并把我的声音认成了你。

想想生命竟如此轻飘,一个人的离去,不会影响任何局外人的生活;而生命又如此沉重,让亲情缺憾,团圆不再。




2022年05月01日 第六十一天

五月的第一天,吃过晚饭后和爸爸去了绿道公园,太久没踏进这里了。

受疫情影响,公园关闭了挺长时间,上个月开园后,每日傍晚就关门,直至几天前才恢复正常。

对你来说,这里有着极其不同的意义,它陪伴了你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更见证了你始终如一的坚韧达观——刚确诊时,公园正式对外开放,咱仨在园内拍下了最后一张合影;治病的过程中,你在状态好时经常进来散步,有时和我们,有时和朋友,有时自己。

绿道公园形状狭长,东至洞庭路,西到卫津南路,是一个沿河而建的铁路主题公园。以几条主干道路为分割点,公园自然形成几个不同园区,咱家后身这一段绿植最丰富,四季景色迥异,你最喜欢。你不爱大而广的地方,这两年我们也去了不少公园,每次回来后你都说,还是家门口最好,紧凑精致的小园子更合你心意。病情稳定的那些日子,每天你都会以锻炼为目的走上一个来回,刚好五千步。

我边走边回忆,想起很多我们在这里看过的景色和聊过的话题,那些彼时擦身而过的陌生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与我谈笑风生的人正经历着什么。在令人生畏的疾病面前,你从未倒下过,遇事一贯坦然,脚步始终坚定。

园内每隔一段设有照明路灯,在漆黑的夜色中光线尤显透彻耀眼,我走到离光源最近的地方站了一会儿,落寞退散,暖意渐升。

我想,灯塔即便熄灭,也会另寻他处,照亮惦念的人。




2022年05月02日 第六十二天

你离开我们整两个月了。

每到这时,总想和你汇报些什么。

我和爸爸都挺好的,大部分时间心情还不错,想你的时候也会难忍悲伤。

亲朋好友对你的思念同样真切,说起你时不免挽额叹息,甚至激动落泪。

“逝者安息,生者如斯”,短短一句话,是长长一段路,个中滋味只有经历的人才能体会。

我一直以来还算坚强,生活也正常运转着,和无关的人不多言一句,和熟知的人一起畅诉哀思。

该笑时笑,该哭时哭,只是人生的底色多出了一层灰,从你生病开始,由浅至深,烙印在心里。




2022年05月03日 第六十三天

返校第一天。

先前两个月的网课给了我很好的过渡期,最难过的时候无需勉强社交,我甚至觉得这是冥冥之中你在保佑我,让我调整好自己,重新融入工作环境。

因为疫情防控的需要,入校程序复杂,以防万一我很早出门,七点一刻就到了学校。

拿出手机,刚好看到爸爸在咱仨的群聊里转发了文章,我随即按出“到了”二字,心突然像被攥紧一样难受。

这是很久以前你们对我的要求,也是咱仨一直以来的习惯——赶上早八点课,我在穿越早高峰的拥挤到达学校时,第一时间往群里报平安,因为时间紧张,所以精简成这两个字,你和爸爸会也相继回复我“OK”的表情文字。

只是从今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回应。失去亲人的悲伤往往不是显而易见的陈列摆设,它藏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之中,总在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偷袭进攻,想念随而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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