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王国 序

地下王国

在这个最繁荣的城市，集经济政治金融为一体的都城，白天熙熙攘攘，车来车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出入着踩着高跟鞋的白领和打着领带的精英。步履匆匆，面无表情。夜晚来临，华灯闪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红男绿女嬉笑怒骂，一座不夜之城。

一墙之隔是一片凌乱拥挤肮脏热闹的地界，像被时间遗忘的世界尽头。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灰白色的天际，层层叠叠蔓延到绝望的屋棚，神色呆木的人，毫无希望的未来。

天堂的隔壁邻居是地狱。几十年来，两个世界被长达十几公里的木板墙隔开，互不干涉。天堂的人不承认地狱的存在，不屑于提起，那片土地就像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耻辱，皮肤癌一样肮脏的存在；地狱的人对天堂充满着向往，在墙上凿开一个个黑洞，窥探着不属于他们的奢华。黑洞一次次被天堂的巡逻者无情地堵上，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向往，也永远拿不到一张通往天堂的门票。墙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涂鸦，底下的那一层是老子那一辈涂的，最新的一层是儿子那一辈涂的，不同的张牙舞爪，相似的痴迷渴望。站在高墙下，看到的只是摩天大楼的顶处的灯火辉煌，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无数人向往这座城市的美好，来了却发现天堂并不是对所有的人开放，于是被淘汰的人就只好屈居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遥望着不属于自己的繁华。充满希望而最终失望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地表再也盛不下这么多人，于是有人开发了地表之下的空间。在这繁华的不夜城之下是庞大且四通八达的地下管道和供热管道，人们可以悄无声息地小心翼翼地存活着，而不被发现和驱赶。地面上的人，出于各种原因，慢慢地更愿意生活在地下，构成了今天的地下王国。

穿过天堂和地狱交界处的火车站，背后就是地下王国的入口。一个相对宽大的下水道井盖，是所有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进出人间的通道。地下王国的人昼伏夜出，每当华灯初上，他们就会从黑暗中爬出来觅食，活动，娱乐。而一到白天，他们的踪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地下王国潮湿，闷热，终年弥漫着化学药品掺杂着腐败铁锈等等各种味道混杂的气息，城市里的污水最终汇集到地下的管道里，哗哗的水声已经成为躺在管道上的幽灵般的人的催眠曲，终日终月终年。

可这地下王国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出入的，在这唯一的入口处，常年驻扎着一个头发乱蓬蓬，脸早已脏得看不清楚面容的人，他叫丘颂。他整日里叼着一根烟卷，吞云吐雾，负责登记所有的外来人口和王国人员的出入时间。不用笔，也不用纸，就用他那双藏在乱糟糟的头发下的眼睛，和一个锈迹斑斑缺了一条腿的钟表。王国两千多个人，少了谁，缺了谁，谁几时几分出的门，谁几时几分还未回来，他记得清清楚楚，天亮时分要向岩鲲汇报。不归的时间过久，岩鲲就会派人爬到地面上去寻人，在火车站的洗手间里换上体面的衣服。有时候带回活人来，有时候带回死尸来。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岩鲲的铁令，岩鲲就是这地下王国的统治者。活人要关三天禁闭，不能出门；死人会趁着月色无人尽快发丧。当然，铁律不止这一条，要想管好这个庞大的王国，让它日复一日地正常运转下去，为走投无路的人提供一方容身之地，岩鲲不仅仅只有这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