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光（二）

青年时的月光是朦胧的。

我骨子里是倔强和叛逆的。我喜欢一个人坐在葡萄藤上轻轻地摇晃，目光渺茫。尤其是有月光的夜晚，我孤独地坐在田埂上，听晚风吟唱，偶尔写一首伤感的小诗，不会与人分享。

那个穿着白色T恤衫的少年闯入我的梦乡。他大大的眼睛，卷曲的睫毛，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手里拿着一把野菊花，扰乱了我的思绪。我常常捧着《红楼梦》发呆，他是怡红院的宝哥哥，我该是大观园里的哪一个？

听说他要去美国了，我努力去学英语，心想我将来也要去美国，只为能离他近一点。可惜，他终归没有成行，而我也放弃了当初的理想。我是平民的孩子，不适合带着梦飞翔，只有脚踏实地的努力，找到一份工作维持生计。而他被命运捉弄，工作并不理想。

在那个深秋有凉意的夜晚，我们在操场边梧桐树下静静地一起看着月亮，然后静静地对望，他还是那样，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我也微笑着，我们都不声不响。但心里充满了温柔和对未来的向往。

后来，他骑着自行车跑了几十里路到我工作的乡下看我。我总是喜欢晚饭后和他手牵手徜徉在小河边，一抬头就能看见大而圆的月亮。当一块云彩遮住月亮的时候，他突然就吻住了我……

走进一个人的生命，也许只需要一个动作。

中年时月光是暗淡的。

我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成了他的妻以后，再也顾不上高高在上的月亮。有了儿子，我更忙得头昏脑胀。直到那一年我生了一场重病，在郑州的一家医院作术前准备的夜晚，我站在病房的窗口试图去看一看月亮。高楼林立，我的目光被局限着，看不到百分之一的夜空，我有些伤感和失望。

“你看！”他忽然惊喜地指着窗外，噢，月亮！我将身体探出窗外，努力看那一小团昏黄，那早已不是我心中静谧安详的月亮，没有如练的月华，没有似水般的流淌，没有辽远的清凉，没有温柔得要把人融化的情意深长……

我附在他身上禁不住啜泣，他安慰我不怕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他不知道不了解我宁愿化为一抹月华，随风而逝。

再次感到月光的照拂是在一年元宵节的晚上。猜灯谜的人群散去，我和同事们收彩灯查点剩余的奖品，收拾完了回家的时候，已过了子夜。大街上我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踏一路冰雪走着，月华如练，笼罩着我，温润着我，万籁俱寂，此时的月亮属于我一个人！我莫名的欣喜，心中满是愉悦，我想就这样推着自行车一直走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