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先生
------夜半的流浪猫
一
“这是最后一次，你不要再来这里了，警察已经怀疑我了。”灰衣男子焦灼地低声说道。
“我知道。干完这一票把之前欠的债还上，我也不做了，里面可不好待。”黑衣男子压了压黑色的鸭舌帽檐，深吸一口嘴里劣质的香烟，喷出一团浓浓的白雾，在朦朦胧胧的白雾中缓缓接道。两人再细细商量了这一次要如何下手才可以避开警察的巡视，做好这最后一次的准备。四周不知名的夜虫还在不时地叫着，不远处昏黄的路灯隐隐打在灰衣男子的脸上，坚毅的眼神里不时闪过几丝犹豫，但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狂热的希望的光。确定如何下手之后，黑衣男子随手扔掉只剩一截烟头的香烟，疾步消失在林子的深处。
二
科里小镇，是远近闻名的风景区，每日都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一条蜿蜒的公路穿梭在成片的花海里连接着小镇与外界，慢腾腾的老爷车在花香中接送着来往的游客。远处环绕着的群山，在温暖阳光的拥抱下，显得雾蒙蒙的，红的、黄的屋顶和刷得透白的墙在阳光下越发的耀眼。穿过小镇的街道，往山里走，越到深处，只有满目的绿，仔细听，还能听到远处瀑布激在水面的“轰-隆-”声。
一天前。
早上，在朝阳如期升起来的时候，巴顿先生像往常一样打开诊所的大门，拿起挂在墙上的花洒，给门前的一排风信子浇了点水。
这是他女儿最喜欢的花，每次来诊所都要一一问候每一朵盛开的花，在一句一句认真的“你好”里，他总会被女儿天真的笑容打动。“今年，花又开了，但是女儿还没来和她的“老朋友”打招呼呢”，巴顿先生凝望着娇艳盛放的风信子，忽然想到。
“先生，你看见过这照片上的女孩吗？”一声清晰但沙哑的询问从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白皙的皮肤、笔直修长的腿、一头浓密由油顺的卷发自然地披放在肩后，在照片里笑得灿烂。
看着面前和图片女孩相似却因皱纹四起而显得苍老的面孔，心忽地一抖，在沉默的几秒钟里，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在急剧地“扑通-扑通”跳动着，缓缓放开紧攥着的花洒，巴顿先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轻轻扯开嘴角摆出微笑道“前几天...好像看到过，总是有很多游客喜欢在诊所外面的椅子拍照、乘凉，或许那时候见过吧。”
老妇人激动的抓住巴顿先生的手，褶皱的表皮粘在手骨上，紧紧地贴着巴顿先生，微凉的温度让他不由得一颤，脚步一踉跄，便顺势挣开了妇人的手。连忙表明自己只在前几天见过，之后去哪了倒是不清楚，便送走了妇人。
看着妇人佝偻着远去的背影，想到最近接二连三地有人过来寻人，巴顿先生心里忽地觉得不安，不顾还没淋好的花，连忙挂好花洒，转身进了诊所，打了一个电话。
下午，巴顿先生看完几个病人，趁着休息的空档，便打算出去走走。沿着街道慢慢地走，花海依旧那么美，但最近的游客却不像前几天多了，而且连不怎么出现的警察最近也总是三三两两地巡视着，不时还询问附近的居民。“果然是出事了”巴顿先生想。
转进附近的小公园，在躺椅上坐了下来。“嗨，巴顿医生，下午好啊。”街口旅馆的老板娘拉着她的女儿朱莉热情地向巴顿先生打着招呼。摸着小朱莉柔软的金发，巴顿先生想起了自己家里可爱的女儿，瘦削的脸上洋溢起了暖意。
互相寒暄了一会儿，老板娘就向巴顿先生倾吐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好像已经有三个独自来这里旅游的人失踪了，都是很年轻的女孩呢。还都是在我家旅店住过的客人，搞得我最近的生意也不怎么好了。警察天天都上门来询问，现在大家都很害怕呢。我猜也许只是她们好奇心太重，跑到林子深处迷路了吧。还是我发现她们出去一整天都还没回来报的案呢，倒是不想给自己惹了麻烦。”
看到巴顿先生皱着眉头不语，老板娘便知道巴顿先生并不喜欢这个话题，赶紧说起了另一件事。“巴顿先生,实在很感谢你帮我联系到克里医生，我们已经成功预约到做手术的时间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把你先垫付的钱还给你了，等朱莉出院了，我们再去拜访你。”结束了与老板娘的对话，巴顿先生慢慢地踱回诊所，“这个小镇注定要不再宁静了”看着徘徊在诊所门外的警察，巴顿先生想。
“巴顿先生，我们需要对你做一些调查，请你配合。”年轻的警官认真地向巴顿先生展示三位失踪女性的照片，并且告知巴顿先生有目击者看到三位女性都曾进入过诊所，且都在离开诊所之后不久就被报失踪的。
“请你认真想想三位女性都曾有什么症状、拿了什么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巴顿先生随手松了松领带，目光越过警官肩膀的银色徽章，慢慢地回忆了起来“总该是生病了...或者是拿了一些防蚊虫的药剂...你知道的，我们这里会有蚊虫，一些外来的女孩子总是不适应，我也拿了很多这种药。而且，她们该是想去看瀑布走丢了吧。”
看到另一个警官一直在记录自己说的话，巴顿先生也认真了起来。“总不会是我藏起来了她们，可是有人看到她们都离开了这里呢，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还请警官再认真搜查，尽快找到这些可爱的女孩。”
送走两位警官，巴顿医生急忙打开诊所大门，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明白，警察最近都会密集搜查,不应该再和那个男人联系了，他想。但看到窗外盛放的风信子，他又坐直了身子，“生活总还是要坚持下去。”他想着。
三
巴顿先生失踪了，在回家看完女儿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他的妻子。同时报案失踪的，还有一名昨天才刚刚入住这里，打算来这里旅行的女留学生。听闻消息，大家都随着警察来到了巴顿先生的家里。
旅店老板说，那刚刚入住的留学生似乎有点不舒服，就在他的指引下，去了诊所，谁知道这一去就没再看到她回来了。“我去诊所找了，但是诊所关了门，我猜想巴顿医生是回家去了。但是一路上都没有看到那个留学生，我很害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报了警。”店老板一见到大家都在看着他，赶紧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警察在诊所发现了巴顿先生购买的手术刀，在这个小镇，巴顿医生还未达到能够自己做手术的要求，是不允许私自做手术的，显然，这是巴顿先生偷偷购置的。而且，在手术刀上，警察还发现了有在近期使用过的痕迹，店里也有大量的麻醉药使用巴顿并没有在记录本上。
“我们怀疑巴顿医生和之前的几宗失踪案都有联系，现在已经把他列为嫌疑犯，如果有他的消息请不要隐瞒，尽快联系警方”警官向巴顿太太出示逮捕令，严肃地说。
巴顿太太抱着女儿，无助地把瘦削身子窝在沙发里，无声地哭泣着。“我只知道他最近总是晚上的时候出门，总是在凌晨的时候才回来。鞋子上也总有泥渍，我知道是他压力太大了，以往他也夜晚有出去散心的习惯，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已经一整天了，他还没回来，这是很不正常的。”巴顿太太哽咽道“他总要早上给女儿一天里的第一个吻，他说每一天要给女儿最美好的祝福，他总不会落下的。”
巴顿太太因长期熬夜而形成的黑眼圈已经被红肿取代，但还是坚持用沙哑的嗓音回忆着。“他不会害人的，他还总是帮助那些付不起药费的人，怎么会去伤害那些无辜的女孩子呢？”在场的邻居也表示认同。
“那巴顿先生最近有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吗？”警察问到。
“这...我倒是见过一个很奇怪的人。”在一片静默中，邻居勃利太太犹豫道。“我总有傍晚散步的习惯。这几天外出散步，我总会遇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鸭舌帽的男子，很强壮，每次看到我都会刻意低头。因为有一次，我都看到他往巴顿医生诊所的后门去，巴顿医生和他一起进去了诊所，我就多看了几眼。””
“那他还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比如纹身、伤疤之类的。”警察追问道。
看着大家急切的眼神，勃利太太费力地回想着。接过水杯，看到倒映的波纹，勃利太太忽地大叫了起来“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人脸上有一块伤疤，凸起来，有食指那样长，在右边的脸颊上！”她激动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水杯里的水也洒了出来，但没人在意这些细节。再收集了一些资料，警官们便离开了巴顿先生的家。
四
看着根据勃利太太的描述画出来的画像，警官把他和系统里的犯人记录作了摹像对比。
“应该就是他！之前有非法贩卖器官的前科，刚刚保释出去不久，十有八九是他再次犯案。或许巴顿先生发现了他，被他挟持了。”年轻警官说。
“很有可能！那看来我们要再去一趟巴顿先生家里，看看我们还遗漏了些什么。”年长的警官点了点头，并叫上两名队员再次来到了巴顿先生家里。
“我的女儿刚刚睡着，还请几位警官能小声一些，让我可怜的女儿能睡一会儿。”警官到达时，巴顿太太请求道。
看着在客厅小床睡得正香的小脸，年长的警官点了点头，并且示意两名队员去仔细搜查一下。这时，一名队员示意警官到房间里来。
一进去，只见满满半壁墙壁上画满了风信子，在窗户和床头上，挂着很多风信子的小挂件。“我的女儿非常喜欢风信子，每一次看到风信子都会非常的开心，我的丈夫就经常给她带一些风信子造型的东西......”巴顿太太正说着时，桌面上一个闪闪发光的发夹引起了警官的注意。这是一个银质的发夹，一朵风信子缠绕在上面，非常的别致。看到这只发夹，巴顿太太也很惊讶，因为在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个发夹。
“或许是我的丈夫不久前带回来的，在这之前，我没有看到过这个发夹。”巴顿太太说。
警官和两名队员对看了一眼，都想起了失踪的女留学生。据店老板回忆，在她失踪的时候，就是带着这么一个发夹。
装好发夹，三人正打算离开，退到玄关时，一队员不小心把鞋柜上的花瓶碰倒了。
正准备道歉的时候，三人突然发现鞋柜上巴顿先生的鞋子底下都沾有远处林子里面才有的青苔。想起之前巴顿太太说巴顿先生会有夜晚散心的习惯，老警官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看着鞋底的青苔，他问“巴顿先生会去到林子里面散心吗？”“是的。他在里面自己搭建了一个小木屋，但是他从不让别人进去，我也只是以前听他说过而已。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喜欢去那里待一会儿，说这样，他就能让自然带走他的烦恼了。女儿出生后，已经很少去了，也就这两个月才去了几次......”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警官追问。“女儿生病了，需要大量的钱，但是药实在是太贵了，我知道，他一直很烦恼......”说着说着，巴顿太太哽咽了起来，不由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打听到小木屋大概的位置，警官便离开了巴顿太太家。
“看来，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在警车上，年轻警察说到。没有人回应，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五
“真是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败在最后一次交易上。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只要完成这最后一次交易，我就可以摆脱那个该死的组织了！谁知道，竟然会被一个医生摆了一道！”他愤恨地道。
”那天晚上，我和他确定好最后一次要怎么下手，就回去了。第二天，我们顺利迷晕了那个留学生。”
“你们是怎么作案的?”警官问。
”真的太简单了，只需要她一走进诊所，我就可以在背后捂住她的嘴，一点点地看着她慢慢地不再挣扎，然后我在后门把她运到那间小木屋。我们之前都是这样做的，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只要那个年轻健康的肾一从她身体里出来，马上就会被组织派来的人接走，从来没有失误过。他需要钱，我需要摆脱那个可怕的组织，我们一拍即合。只要完成这最后一次，我们就达到目的了！”他甩了甩头发，轻蔑地说到。突然，他锤了一下桌子，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
”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叛变了，在我正想绑那个女孩的时候，他居然打晕了我！醒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们。我们没想过要她们的命，她们都还活的好好地。那个敲晕了我的混蛋，一定是要去买药剂了，他拿走了所有的钱。”他激动地道。
面对警察的拷问，黑衣男子交代了一切。考虑到巴顿医生可能会卷款潜逃，警察马上联系了各大机场，在最近的科里克夫机场，找到了巴顿先生的购票记录。
六
“希望时间快点过！在被找到之前，上帝，求你先让我买到给我女儿治病的药剂，只要有了药剂，她就不用再受到这些痛苦了。”紧紧拉紧自己身上的行李包，巴顿先生想到。
看着拉着行李箱来来往往的人，尽管候机室里的空调很大，但巴顿先生的衬衫还是被汗浸湿了一大块。正低着头，突然附近光线暗了下来。
看到附近围了一圈的警察，巴顿先生知道自己再也去不了了。
看着警官，他主动接受逮捕，就在考上镣铐的那一刻，他用颤抖的声音问“可以让我回去看一眼我的女儿吗？就一眼，求你！”看着巴顿先生诚挚的双眼，想到他那因为患了脊髓性肌萎缩而深受疼痛煎熬的可爱女儿，警官同意了。
收押好巴顿先生后，年轻警官问记录员那行李包里有多少钱，记录员缓缓停下抄写的笔，看着警官一字一顿地说“里面有212.5万美元，刚好是美国新药的一次性治疗的费用。”
话音落地，久久没人发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