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山 我更喜欢大海

      我一直以为,像禾野这样近乎完美的男人,是会对所有的异性都一视同仁的。

      他那张俊朗的面庞上永远挂着一副宠辱不惊的微笑,浑身散发着迷人又危险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深潭一般的琥珀色瞳仁和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相得益彰,无论哪个妙龄少女多看他一眼,估计都会忍不住沦陷。

      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单纯地把他和认识的哥哥划上了等号,他在我的心上只占据了很小的一个角落,另外很大一部分都留给了范易深,那个在我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初次臆想的对象。

        也许是应了“后桌会很容易爱上前桌”这个在未经人事的花季男女生中广为流传的说法,也记不清是哪天下午了,我望着他宽厚的肩膀,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心动了。

        尚在懵懂的年纪,所有人对于各类八卦尤其情感方面的兴致要远远高于枯燥乏味的学习,有这么一小群人就仿佛头顶装着探测雷达的情报收发器,在整个校园里乐此不彼地做着传播媒介,我那时的同桌冉绵羽就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我无奈地在纸条下写下了三个缩写字母,凭借着对我这个闷葫芦的熟谙程度,她三下五除二地就锁定了我的暗恋目标。

        尽管再三央求她务必要保守这个秘密,但对于她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性格甚为了解,我也没奢望她能忍多久。

      只是没想到这大喇叭竟然在一周内就把这事在全年级范围内大肆宣扬了一番!总之,这事很快就传到了范易深耳朵里。

      之后的几周内我都有刻意避开这位绯闻对象,包括和他关系好得每天都会勾肩搭背并排走的禾野。

      当事人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倒是禾野身为局外人时不时地会穿过人群向我投来一束目光,我总觉得那眼神蕴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或许是我想多了,他一向波澜不惊的眉目间,生出了那么一丝额外的情绪,不知道该理解为悲伤还是担忧。

      出了校门,我们俩的关系照常会由差了两届的校友转变为邻家兄妹,禾野会在跟在我身后,直到把我护送回家才会朝我挥挥手,再转身离开。

      然而,命运的审判虽迟但到。

二、

    在某一场班级篮球赛的中场休息时间,我不知道被哪个好事者推搡了一把,稀里糊涂地站到了空地中间,

    迎面对上了范易深那张傲慢的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听说你喜欢我?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多么直白而干脆的拒绝,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肯留给我。

    这一刻我就像一个被人围观的跳梁小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被残忍地扼杀在摇篮里。

      突然很羡慕狡兔,至少在遇到意外的时候还有三窟可以藏匿。

    被公开处刑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像一个被贴了符咒的僵尸呆立在原地,正当我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时候,一个温暖的声线从我身后传来:“葭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小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胆小鬼,只有禾野在身边的时候,那些萦绕着我的孤单与恐惧才会烟消云散。

    就像这个瞬间,他是我在陷入混沌时的唯一光源,是我在快要溺水时的救命稻草,我理所当然地、用力地要把他抓紧,我不仅这么想了而且也这么做了。

    于是我踩着他给出的台阶走了下来,回转身子,勉力挤出一丝天真的笑容瞧他:“禾野,我…我好像迷路了。”

      可能这是我第一次在叫他名字的时候没有加上哥这个后缀,他怔愣了几秒旋即绽开杀伤力巨大的笑颜,摸了摸我的发顶,极尽温柔地说:“你个路痴,以后少去人多的地方,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接下来我忘了他是怎么领着我逃离这个窘迫的地方的,只记得他十分自然地接过我手里那瓶被旁人视为表白工具的水,

      顺势在交接的时候借着宽大的校服袖口遮挡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指腹。

      就算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无声的安慰,我的心跳还是没来由地漏了几拍,一股名为悸动的电流霎时流遍了我的全身。

        我曾以为,范易深是我一意孤行要攀登的那座山脉,而禾野则是我只会远观而不会涉足的那片海域,

        在山崩的那刻我才发现,对于那片海的渴望其实很早就根植在我的心底深处了。

三、

    果然实践出真知,比起山,我更喜欢大海。

    在经历了这次解围事件之后,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再纯粹,撕下了异性朋友这层伪装后,若有似无的暧昧悄悄探出了头。

    我变得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和他一起回家的路上会偷偷歪头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有几次过人行道他会迅速把我拽到身后护住,无数个心潮迭起的时分逐渐累积成轻易不宣之于口的旖旎情思。

      毕竟有过失败的教训,我始终没有对他表明心意,只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各种社交软件上,试图寻找有关他的心仪对象的蛛丝马迹。

      慢慢的,我开始怀疑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妹妹看待,因为我发现他对我的一切表现得都有些过于坦然和镇定了,连说话的口吻都很稀松平常。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存着几分侥幸心理的,所以每每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互动,心里都免不了有些吃味。

    偏偏每次他都能从我的行为和言语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然后以各种理由撇清和她们的关系,让我一点也发不出脾气。

    不久,这种看似稳定的局面很快被打破了。

    禾野的长相明明是乔琪乔那挂儿的多情公子,却像个男版林黛玉一样发了一条惆怅的说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很明显这是在映射郎有情妾无意,兴许是太想要挖掘真相了,我当时脑子一热,顾不得考虑后果,

    很冲动地把个签改了:“流水终于想通了,比起沉底的礁石,还是落花更适合相伴。”

    数秒之后我发现桌面右下角闪烁起了禾野的QQ头像,我心如擂鼓,颤抖着点开了聊天界面。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你?”

      他的回复像一颗掉落的鱼雷在我的心海里炸出一个又一个漩涡。

      原来这些日子我真的不是一厢情愿的单恋,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比双向暗恋更甜的吗?

      于是乎,禾野和我在一起了,像所有的小情侣那样,我们想方设法躲开教导主任的督察,在监控拍不到的死角里做着亲密举动,

    对我,他总是带着有些笨拙的克制,连亲吻都小心翼翼地不过分逾矩,他像一阵裹挟着我的春风,给我荒芜的世界带来了无限生机。

四、

    但现实并不会像童话里描述得那样美好,有一天,公主猛然发现王子并不是她的真爱,在她身边和她朝夕相处的骑士才是她的港湾和归宿,

    但不幸的是,这时候骑士接到了前去斩杀恶龙的任务,他们不得不就此分别,再次相聚也不知道会是何时。

    毕业季一定程度上是变相的分手季,很快禾野就要毕业了,迫于各种压力,我们还是没能避免分手。

    那天他给了我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的深拥,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一并带走,我几乎被他抱得快喘不过气来,分开的时候他对着我轻声耳语:“乖啊,等我回来。”

    其实他这话实现的几率是个未知数,可我不想徒增他的伤感,就识趣地点点头,目送他远走的背影,直到他变成一个看不分明的小黑点了才让早就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湿热液体滚落下来。

    没成想,这一等就是好多年。

    多年后,我成了某个设计公司的实习生,这天照例火急火燎地赶着地铁,踩着时间打卡上班。

    听说今天会有最大客户和他的专属金融顾问前来商谈,便跟着同事一起凑过去看热闹。

    在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的时候,我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好奇害死猫。

    上学的时候,禾野最擅长的科目就是数学,现在选择了一个天天跟数字打交道的工作也不足为奇。

    但面对这位关系不一般的旧识,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之后我们并没有再碰面的机会,我一直悬着的心被暂时安放回了胸口。

    像往常一样,我提着给前辈们买的咖啡进了电梯,余光却瞟见了西装革履的禾野,生硬地朝他打了个招呼,我站在他旁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今天又是陪你们老板来的吗?”我试图用寒暄来缓和气氛。

    “不,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接下来迎接我的会是什么。

    午休的时候,我掐着点去天台赴约,在看见禾野的背影的那一刹那,身体里所有尘封已久的情愫突然全面苏醒。

    我这才发觉我对他的爱已经刻进了DNA,融入了骨血,合成了我身体的每一部分。

    我承认自己是个笨小孩,花了很久才终于明白禾野在我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我一路小跑过去,从后面紧紧箍住他的腰,良久才舍得放开。

    直到感受到我松手了,他才扳正我的身子,把我圈在怀里和他四目相对:“公主殿下,我来迟了,请原谅我。”

    说着他尤为珍视地在我额上印下一吻,我便伸出手臂将他环得更用力了些。

    有些话不必开口,只需视线相触就能明了。

    我们理所当然地复合了,成了大多数人都会羡慕的神仙眷侣,过起了蜜里调油中夹杂着小磕小绊的美好生活。

    在我心里,禾野始终是给予我这一小簇浮萍希望的养分和生存的空间的汪洋,是独属于我的私家海域。

    感谢世界上有这片海,你才能成为惊艳我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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