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眼睁睁看着教育完了,孩子也完了吗?

 

2006年05月22日中国青年报 实习生 杜晓

  高中生郭雪是在澳大利亚读的小学,她感觉,国外对于学生的评价体系要宽松一些。不论是家长、老师对学生,还是学生彼此之间,都会全面地看待。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也清楚别人的优点和缺点。在这种宽松的评价环境中,学生不会刻意按照某一种标准或模式去发展,而是不断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式。



  一个可怕的趋势

  “确实是这样的。”高中生郭雪频频点头。她手上拿着的是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最新发布的《2005年国内五城市未成年人发展联合调查中学阶段青少年发展状况报告》。这项涉及北京、上海、广州、昆明、汕头等城市5875名初一到高二中学生的调查有一个重要发现:我国青少年的身心发展在诸多方面呈现出一种不容乐观的趋势:

  视力水平大幅下降——调查显示,随着中学生年级的增高,视力良好者的比例从26.2%下降到15.0%,患轻度近视的比例也从42.8%下降到30.5%。与此同时,中度近视和重度近视比例却分别从22.9%和8.3%上升至36.8%和17.8%。与这一结果互为佐证的是,去年教育部和卫生部的一项联合调查显示,我国中小学生的近视率达34.6%,高中生近视率达70%,近视发病人数位列世界第一,发病率仅次于日本,居世界第二位。

  睡眠时间减少——1994年国家教委发布的《关于全面贯彻教育方针减轻中小学生过重课业负担的意见》明确指出,“保证初中生9小时以上的睡眠,高中生8小时的睡眠”。本次调查显示,从初一到高二,学生的平均睡眠时间从8.1小时下降到7.1小时,均未达到国家规定的健康标准。

  体质下降——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中学生患感冒的频率明显上升。调查中随着年级的上升,极少感冒的人数呈明显下降的趋势。

  身体素质的下降带来了心理素质的降低和思维能力的钝化。调查结果显示,学生的学习动机(积极性),创造性思维能力随年龄的增长一路递减。与此同时,孩子们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差:积极情绪得分从平均3.70分下降到3.40分,消极情绪的平均分则从2.59分提高到2.93分。

  《中国新闻周刊》在今年3月份的相关报道中提到,中国17岁以下的儿童、青少年中,至少有3000万人受到各种情绪障碍和行为问题的困扰。

  问题似乎还不止这些。

  调查发现,中学生对各种读物(如科幻小说、侦探破案、中外名著等)的阅读兴趣都在下降,能吸引他们兴趣的只有一种书——言情小说。

  随着年级的增长,参与各种家务劳动的人数比例大都呈逐年下降趋势。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是,初一的学生中,尚有53.1%的人能“在父亲或母亲生病时照顾他们”,而到了高二,自信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37.3%了。

  至于其他的课外活动,除了“看电视”这项基本持平外,绝大多数活动的比例都在减少。惟一增加的就是,越来越多的人想“多睡一会儿觉”。

  更令人担心的是,调查发现,考试作弊行为的影响范围从初一时的69%增长到高二时的92%。还有校园暴力,影响范围从40%增长到63%。

  儿时梦想被“学习”早早击碎

  造成这一系列变化的,是学校教育。

  刚上初一的杨凤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给她的布娃娃做衣服。在她的抽屉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个大眼睛的布娃娃,每一个都有好几件不同款式的衣服——制作之精细,款式之新颖绝对超乎一般人的想像。现在,杨凤的最大愿望就是成为一名时装设计师。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理想很可能会在未来考高中、考大学的日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历过中考的贺凌则变得实际了很多。今年高二的他已经戴上了400度的近视眼镜。文学——这个曾经令他激动不已的梦在这些年里变得渐渐模糊起来。

  上小学的时候,贺凌对文学和历史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进入初中后,他尝试着写了很多尚不能称之为小说的故事,用电脑打印出来,还装订制作了封面,拿到亲友中传阅,煞有介事地过了把作家瘾。但现在,贺凌早就没时间去做这件事了,他已经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

  文理分科的时候,他选择了理科,因为父亲告诉他,理工科学校招生计划多,好考一些。

  “我现在只看一种书,”贺凌无奈地说,“就是武侠小说。因为不用动脑子。”他笑称自己已经为学习“殚精竭虑”,就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对大多数像贺凌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儿时的梦想在尚未踏出中学校门时就早早破碎,变得焦虑和迷茫起来。还有些人,甚至没来得及有梦想,就被“学习”击垮了。

  “这可能会成为整整一代人的问题。”调查负责人,中科院心理所的郑钢博士这样说。

  “与高考无关的课我们根本不开”

  甘肃省某县一中高二的班主任安老师甚至认为,调查的结果还不足以反映他们当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这里的孩子们更苦!我们老师有时候看着心里也难受。”

  安老师班上的学生被要求每天凌晨5点起床。“这在整个年级属于适中水平,最早的班规定是4点。”从早上7:10早自习正式开始,学生们一直学习到晚上9:40晚自习结束。回去之后,一般还得再看一个小时的书。在这个班里,有一多半是近视眼。

  “他们学不到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因为与高考无关的课我们根本不开。”据安老师介绍,不要说音乐、体育、美术等艺术类课程,就算是地理、历史、生物等文化课,由于不参加高考,从初一开始就被全部砍掉了。

  安老师还告诉笔者,学生们的心态普遍压抑,甚至是忧郁。“我们这个地方经济落后,对于学生个人来讲,缺少多元化的发展道路。除了通过考试上大学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可是,供养一个孩子上学,对我们这里的普通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所以学生们都在拼命地学习。”

  由于个人潜质的差异,不可能人人都成为优秀学生。许多孩子在付出了很大努力后,仍然达不到自己理想的目标,背上了很重的思想包袱,觉得对不住父母。安老师说,他不止一次地发现有学生因为学习上的问题独自一人偷偷流泪。

  是教育还是折磨?

  “当我们觉得一件事不对、不好的时候,却还不得不做。这太折磨人了。”高中生郭雪说。与绝大部分人不同的是,郭雪的小学是在澳大利亚上的。有了切身的体会和比较,她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现在接受的教育是一种“折磨”。

  “我们不是没有兴趣爱好,我们也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那有什么用呢?你去看看现在的中学生,只要稍微做一点儿跟考试无关的事情,别人就会认为是在浪费时间、不务正业——何况,如果学习不好,别的事情做得再好也没用。老师、家长,甚至是同学之间,评价一个人的全部依据就在于他的分数。”郭雪说,“我有个同学语文素质很高,看了很多课外书,但就是语文考试成绩老上不去。这让他非常苦恼,再也不看美文了,一天到晚抱着高考范文研究。你说,像这样总是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们怎么可能觉得快乐呢?”

  郭雪现在还记得她小学时在国外学习的情景。有一个学期,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火山”。她用了整整一个学期的时间,看了很多书和电影,最后写成了一篇文章,用到了很多课外的知识。“当时还小嘛,也就是做个资料汇编。但是那种学习方法很自由,挺好玩的。”

  郭雪认为,国外对学生的评价体系要宽松些。不论是家长、老师对学生,还是学生彼此之间,都会全面地看待。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也清楚别人的优点和缺点。在这种宽松的评价环境中,学生不会刻意按照某一种标准或模式去发展,而是不断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式。

  “拔苗助长”可能导致“共同灾难”

  无独有偶,郑钢博士也认为,目前我国青少年教育中很多问题的产生都在于,教育方式和教育评价体系过于功利化了,许多东西都要转化为一种数量的指标。“就拿创造性培养来说吧。很多学生并不是真的有动机或是兴趣去创新,他们往往最开始想到的就是,创新获奖之后会有什么好处,得到哪些实惠。”

  郑钢使用了社会心理学中的术语“共同灾难”来形容当前我国教育中的严峻事实。所谓“共同灾难”就是说,在一个社会中,如果人们只顾个人的眼前利益,不顾及长远发展的情况,盲目跟风,最终将不得不一起吞食恶果,这便是社会的“共同灾难”。

  在郑钢看来,如果教育者和家长只想到“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而不去考虑孩子本人的感受和利益,不考虑今天的“拔苗助长”是否真的有利于他们一生的发展,甚至不去考虑他们是否会跑不到终点就提前退出比赛,最后就有可能导致“共同灾难”。

  他还介绍说,国外早已有研究者指出,这种“适得其反”的教育是不该发生的,一旦发生,必将为之付出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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